在这个重嫡论长的宗族社会,她爹李满囤作为长子生就享有家宅产业七成的继承权——这可叫一向要强的于氏如何甘心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只得三成家财的未来
于是于氏便依仗长辈身份在她爹的婚事子嗣上大作文章。
首先,在媳妇的人选上,于氏给她爹选的是深山里家中无地且没娘教导的王氏,给她二叔李满仓说的却是同村门当户对有娘有兄弟的郭氏。
其次,于氏在两个媳妇前后脚进门后利用村里人对两人嫁妆差异的议论来削她娘王氏的脸,使她在妯娌郭氏跟前抬不起头。
接着,于氏通过家中派活,故意地让郭氏展露厨艺和织布技巧,从而使她娘王氏愈加自卑,从此对婆婆妯娌处处退让,忍气吞声包揽了家中女眷打草喂猪,种菜养鸡等所有重活。
子曰:“不教而诛是谓虐”。于氏如此虐待她娘王氏——不止精神还有肉体,红枣以为,她娘至今没疯、没抑郁,甚至还想着生儿子逆袭回来,这精神,也不是一般的强大。
难道说,红枣每每疑惑:这世界也是和前世一样,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于氏如此苦心积虑,所为的不过是一份“长孙田”。
所谓长孙田,就是分家时,长孙可以以爷爷小儿子的份额参与分家。
这具体到李家的表象就是如果长孙在大房,那么分家时大房可得八成家产,二房三房各得一成;现在长孙在二房,那么分家时则是大房得七成,二房得两成,三房还是一成。
所以她奶于氏计划十来年,步步为营,只是为了给她二叔多分一成家产
算清楚了帐,红枣不觉心生鄙夷:就老李家这种平素只吃两顿,还一干一稀,农忙才有两干一稀三顿饭的人家,不说一起使力吃饱,竟然还有闲心搞内斗,也是没谁了。
她奶于氏这心胸眼界与她的手段相比,可是差远了。
听到屋外的动静,一直埋头打草鞋的王氏放下手里的活,探头先看了看窗户外的日头,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家里现养了三头猪,一头猪一天需要十来斤猪草,三头猪便就要五十斤。
五十斤草割回来还只是个开始,后续还要清洗、铡碎、烧煮、喂食和打扫。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若非上年年底红枣在家里杀年猪时稚声问她:“娘,二婶、三婶织布卖钱,奶奶都给私房,你每天喂猪,这猪卖了钱,奶奶怎么不给你私房”
王氏再想不到自己打草喂猪也是家里的出息,且出息还盖过了两个妯娌。
原来织布,即便还没胆气跟于氏要钱,但也无碍王氏私底下的志气——王氏忍不住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计,她一个人做的活计实则顶了她们三个。
确认自己不是无用之人,王氏再干活就不再似先前一般的拼命––她能挣钱,王氏如此想:她现比郭氏差的只是儿子,而不是活计。
生养儿子需要好身体,她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生儿子。
拿起自己自制的竹筒,王氏悄没声息地去了厨房。
厨房没人。王氏从灶上躺罐里
舀了温水,注进竹筒。
然后又防备地四下扫了扫,方从盐罐里捏了一点盐加进竹筒,摇匀后斜挎在身上出了门。
天热,出汗多,早上一趟猪食喂完,身上的衣服汗得都能拧出水来——此时若不及时换下衣服,那么不久,衣服的前胸后背就能析出白色的盐来。
为此她闺女红枣还曾心疼的哭过一场,学着于氏端糖水招待农忙时来家帮忙的女婿,拿盐当糖加到水里端给她喝。
王氏不忍负了孩子的好意,加上水也不是很咸,就闭眼喝了。
结果没想到在喝了几天盐水后,她先前每到傍晚就累得打颤的腿颤少了。
王氏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她知道盐吃了长力气,却不知道还能治腿颤。
不过自那以后,她以后再出门打草,就会记得给带的水里加点盐。
其实,红枣起初的本意是要给她娘王氏弄个低配版的运动功能饮料——糖盐水。
无奈白糖为于氏锁在了正房,红枣拿不到糖,只得退而求其次地给她娘弄了点生理盐水。
这李家可真穷啊!连个白糖都要上锁!红枣叹息着挎上小竹篮,跟着灌水回来的王氏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