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想,南之若是地下有知,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所以,为于一好、为织织好,为夏州那片受尽苦难的土地、和百姓好,也为整个天下的安定好,她都得劝于一放下执念。
只是于一自幼就在南之身边长大,与南之主仆情深,夏州的不幸、尤其是南之的死,让他彻底恨透了青川和北齐朝廷,再加上他性子本就执拗,要想劝他放下仇恨、实在太难,她也只好用他在乎的夏州和南之,尽力一试。
“我知道南之这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夏州百姓,你想替他守护好夏州子民,以安他的在天之灵。确实这些年夏州的百姓、受了太多的苦,以前在怀州,我与阿笙虽想为夏州做点事、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如今阿笙已回到长安、重回朝堂,他定会尽他所能、帮夏州百姓脱离水深火热,重得安宁。”
于一脸色生硬,对叶寒所说之言、并未所动:
“怀王仁心,我相信他若为君,定能善待夏国子民,可齐帝正值壮年、身康体健,先别说怀王日后是否会再次被废,就算怀王有一天顺利继位为帝,那也不知要等多少年。你们能等得起,可夏州、夏州的百姓等不起!”
叶寒立即回道:“这事你大可放心。我离开长安时,阿笙就已经在开始召集大臣,商议赦免夏州所有的苛捐重法,让夏州百姓休养生息,不出几月,就能将此政令推行至夏州。”
听后,于一未再回话,只盯着面前宁致远的墓,嘴紧抿着,一脸倔色不减。
即便多年沧桑过,于一仍旧未变,仍是当年在云州时、她认识的那个爱钻牛角尖的别扭少年,无论是出于故交情谊、还是南之的缘故,叶寒都不想他一条路走到黑,最后万劫不复。
“于一,你也该放下夏州、放下南之,过下自己的日子了。”
叶寒本是真心一劝,可谁知于一听后,却莫名激起他愤然一驳,“放下?如何放下?你知道我们在褚州,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未等叶寒说完,于一就直接一下打断她的话,满心愤怒难平。
他看着身旁一无所知的叶寒,他想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她,可他看着面前公子的墓,冲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一个字没有说。
叶寒永远都不会知道,公子为了她、在褚州受了多大的苦楚!
当年以夏国百姓为重,公子选择举国归顺、俯首称臣,当时还是端王的齐帝,是仍以夏国皇室之礼、优待公子,可实际上自他们到了褚州,住进了宁夏王府,无时不刻不被处于监视之中,去哪儿、做什么都要一一汇报,就跟犯人没什么区别。
这也就罢了,可这齐帝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明知公子早些年为夏国殚精竭虑、耗损了身子,需好好静养调理身体,可这齐帝还年年不断派人、送美姬舞妾至府中给公子,说是供公子享乐,开枝散叶。
其实公子心里比谁都明白,齐帝是在借此机会羞辱他,时时刻刻提醒着、公子他脏了,永远都配不上叶寒,说到底,还是介意公子和叶寒之间、在云州时的那段旧情。
所以,为了让齐帝放心、不连累到叶寒,公子还是强撑起病弱的身子,去临幸那些齐帝派人送来的姬妾,公子那个走丢的女儿就是这样来的。
而像这样的孩子,在当年褚州的宁夏王府里有很多,只是最后都被斩草除根,就连身为北齐帝姬的王后、所生的两个子女也没能逃过一劫,公子王后双双服毒自尽后,全都死在了当年的那一场屠杀中。
想到公子委曲求全一场,不仅没护住叶寒,还让夏国子民也平白受尽牵连,就连自己最后也落得个、身死异国的下场,于一心里就愤恨不平。
他也知道这不能怪叶寒,要说无辜,叶寒比公子更无辜。
若不是当年公子为了家国、负了她另娶她人,要不然,叶寒之后也不会嫁给齐帝;若不是公子心里一直放不下叶寒,暗地派秋长水入齐宫,叶寒也不会有这数年的坎坷。
说来说去,都是公子对不起她,他又有何颜面、将公子在褚州那些年所受的苦,说与叶寒听,而且公子也不许他这么做。
他了解自己的公子,临死之前都还放心不下叶寒,一再叮嘱自己、帮他护好她,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将这些实情说与叶寒知晓,平白惹她伤心,他知道他的公子……舍不得。
所以,纵是心里再怎么愤恨不平,他也会忍着不说,他会把这些事都埋在心底,永远都不会告诉叶寒,直到身死,只有这样,他才有脸到地底下见公子,向他复命,“于一不负公子所望,终护叶寒安好”。
“你们在褚州时,具体受了什么样的苦、遭了多少的罪,我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其中的日子,必定不好过,我也不想为……他人辩解什么,我只是想对你说……”
说到这儿,叶寒转头看向仍盯着宁致远坟墓、一言不发的于一,真心劝道:
“于一,你与南之主仆多年,他是什么性子、你必定比我更清楚,如果南之地下有知,我想,他也是希望你能将这一切放下,去过属于你自己的日子,而不是为了他一个已去之人、消磨掉你的余生。”
叶寒语重心长一番话,终还是没能劝回于一的一意孤行,在向宁致远的坟墓、磕了三记重重的响头之后,于一就转身上马离开,向东北方向的北境直奔而去,不再回头。
人心之执念、若命中之注定,非他人可扭转改变,于一既然不肯回头,她也束手无策,只是如果有一天,于一真威胁到天下安定、非除之不可时,南之,你到时……莫要怪我!
叶寒看着宁致远这座孤零零的坟冢,心里甚是无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