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门声“吱呀”、轻微若无,却若两军交战前的入阵惊雷鼓,让青川刚压回肚子里的心、又一下提到嗓子眼,整个人紧张得不行,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干嘛,只能像个木偶、杵在庭中,目不转睛盯着前方那道、开得越来越大的门缝,
而心里的激动也像钱塘潮水,一波还未退、另一波又赶忙冲了上来,将他的期盼、推至浪潮的最高处,却又突然毫无预兆、瞬间消退,将他的满心期待、重重摔落在地,碎成四分五裂不成样,嘲笑着他空欢喜一场。
因为出来的人……不是姐姐,而是早在慈恩寺大火中、“死去”的秋实。
见到如此千差万别的结果,青川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失望吗?自是在所难免,可说真的,在看见出来的人是秋实、而不是姐姐时,他心里其实也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终究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姐姐!
也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又或许他本就是一个怯懦的胆小者,在“她”、和“见她”这件事上,他永远自卑、没勇气,就像在爱她这件事一样。
思绪间,秋实已经走近。
虽然这里不是皇宫,她也离开皇宫许多年,可是在看见不怒自威的青川时,秋实心里还是忍不住犯怵,腿肚子也跟着直打颤,根本不敢直视他,只向他简单行了一礼、便立即头一转,看着旁边花折梅手中拿着的东西,手一伸直接说道:
“把东西给我!”
花折梅听后未动。
他手中拿着的这卷《离鸢图》,是叶寒在绣囊纸条上、特地让陛下带上的东西,未得陛下下令,他怎敢放手!即便向他索要此画的人,是他多年未见……也想了多年的秋实。
可秋实哪管这些,见花折梅拿着画卷、一直不肯放手,心里也急了起来,双手抡上直接开抢,边还冲着花折梅气呼呼说道:“放开,这是夫人要的东西,你快点把手放开!”
这么多年不见,秋实还是简单直爽的性子,一如当年,只是人比在宫里时、瘦了不少,可见这些年跟着叶寒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花折梅看着莫不心疼。
但看着越发胡搅蛮缠的秋实,怕她不过脑子、说了什么惹怒到青川,花折梅只好装做坏人、低声呵斥道:“陛下在此,你莫胡闹!”
青川本就因见叶寒一事、心乱得不行,旁边这对男女又一直拉扯不休,吵得他越发心烦,于是花折梅刚一说完话,就直接发话道:“给她吧!”
自己话一刚落,青川的话就无缝接上,花折梅听见本能一愣,可还未等回过神来,就忽的、脚背传来一阵剧痛。
原是秋实趁他分神之时、踩了他一脚,吃通之下,握着画卷的手、自是顾不上,随即被秋实钻了空子、成功抢了过去,好在陛下已下令给她,他也不算失职。
东西到手,秋实自是准备立即打道回府,可刚转过身、脚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就听见青川那冷得吓人的声音,抢先一步冲她而来:
“姐姐……她何时见我?”
看着青川那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秋实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陛下,夫人这些年哪会遭这么多罪、受这么多苦?现在嘘寒问暖、送关心,装什么无辜大白兔。
秋实心里直为叶寒抱着不平,可无奈青川君威压人,秋实心里挣扒了几下,脖子最后还是不争气、弯了下来,一张圆脸气鼓着、不情不愿回道:
“这个我不知道,夫人只让我出来拿画卷,至于何时见您,夫人没说,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说完,秋实就跟只兔子般、撒腿就跑,好似身后有什么凶猛野兽、要吃她一样,所以很快就进了偏殿。
门一推,一开一合间,青川站在庭中,连偏殿内是什么样儿、都没看清一眼,殿门又瞬间关上,紧闭如初。
青川面生失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好在姐姐就在这里,无论怎样,今日总能见到。
可从薄雾淡隐至无痕,草霜莹白消无影,再到秋日浅阳落满身,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偏殿内传出一句话来,前面那扇紧闭着的殿门、也未见有丝毫变化。
虽然这中间只不过一刻钟不到,但他心里就是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来,这感觉、就像他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他一人独自行走在、上元节的热闹长街上,街上人潮涌动,他四处张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与他走散的姐姐,却一直苦寻无果,
然后他慌乱、不安、惊恐、发狂,他在拥挤不堪的人潮中、逆流而行,他飞快又着急地扫视着、从他周围经过的每一个人,
却不知就在某一处时,就在离他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里,淹没在人潮中的姐姐、曾在某一刻与他擦肩而过,只是当时的他……不知道而已,终遗憾错过。
而现在,这种错过的不安感觉、再次袭来,甚至比梦里的还要强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真实得让他觉得、他真的要与姐姐再次错过一样,
而前方那扇紧闭着、未见丝毫动静的殿门,那座安静得、一直未传出一字半句的偏殿,好似都在无一证实着、他的不安猜想。
最后,青川终还是没克制住自己,一跃就朝正前方、那扇紧闭着的偏殿殿门飞去,快得、连花折梅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青川就已推门而进,入了偏殿。
只见偏殿正中的巨大佛像之下、空无一人,左右两侧的席上也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只有茶案上、两盏未饮尽的茶水,提醒着这里曾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