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大约二八年纪,生的削肩细腰,长挑身材,观之温柔沉默却又不乏几许刚正之气,唯是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白的也有些孤寂,一看便知有不足之症,正随着马车的微微起伏而不停的轻咳着。
这几人正是从剑州赶来赴任的一家人,方威,方夫人,方落雁和方落雁的妹子方倚璧还有驾车的小厮方安和丫头小碧。
走了好远的路,方威和方落雁依旧一直在扯着脖子狂笑,方倚璧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问道:“从剑州出发已经一天了,你们还没有笑够吗?”
方落雁的嘴巴都要笑歪了,不由回过头来道:“我一直在想,连爹这样的人都能从一个从三品的副将一直升到从一品的右神威大将军兼禁卫军都虞候的位子,要是换了我,那该封什么呢?”说着又扯着脖子抽风似的直笑。
方威立即大骂:“放屁!老子的功劳是打出来的,想当初老子与石奉那个老匹夫是兄弟,大家一同上阵杀敌,立下功劳无数,他却就凭认了那么几个臭字便大了老子整整三级,跟老子说话的时候总是老夫这个老夫那个的,老子看着就憋气,现在老子大了他半级,你们看到时候老子怎么臭他,哈哈!”说着反倒又笑了起来。
方倚璧却冷笑道:“夫重礼所下,必有所图,或贿于强,以求其庇,或贿于弱,以备其用;如今皇上如此厚待于你,也可知那赵李之争已到了何等地步,此去非吉而凶,你们还笑的出来?”
方威听了这话,不由不笑了。
方落雁却依旧笑道:“你说的这些事,我都已经想到了,只是岂不闻位人臣者必:主尊贵之,则恭敬而僔;主信爱之,则谨慎而嗛,主……”
方倚璧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行了,你不用再背了,那是《仲尼》上的句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让咱们白白地来顶这个缸我心里就有气,凭什么?!”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君,你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象家里养的鸡鸭一样……”方落雁侃侃而谈。
“行了,闭上你的臭嘴吧,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方倚璧立即骂道。
“这就是了嘛,既然是无能为力之事,又何必再生气呢?俗语道:‘既来之,则安之。’大家何不高兴一点儿,看看这成都的山,这成都的水,还有这成都的美人儿……”方落雁越说越兴奋,不由想入非非地道。
方倚璧却开始低头叹息。
果然,砰的一声,方威眼中已是火星四冒,突然一拳打在他脸上,口中犹自恨恨地道:“老子叫你就只想着女人!”
“爹,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再打我眼睛,不要再打我眼睛,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呢?”方落雁缓缓地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来,眼圈早已肿了一大片,一幅不可理解的样子看着方威,几乎要哭了。
“是呀,我怎么总喜欢打他的脸呢?”方威也不由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拳头百思不解的道:“总不成这孩子长的太像他母亲,总一点儿也不像我,却又总凭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在外面招红偎翠不干正事儿,又总一脸奸笑,我看了心中就有气呢?”
正想着,却听方倚璧叹道:“唉,你这次到成都来,只怕成都的女孩子们就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那是当然!”方落雁的身子立即挺得笔直:“我方落雁是当今天下聪明第一,才学第一,武功第一,耍赖第一古往今来亘古未有潇洒风流的第一美男子,又怎么会不将她们迷倒呢?我只用一只眼睛就能叫她们把心交给我,再用这只眼睛就能让她们把身子也……”
砰!又是一拳。
“他说完了吗?”车厢里,方夫人终于解脱的道。
“他说完了,明天咱们就可以到达成都了,别人不说,石叔叔和南大哥肯定是要来接咱们的,娘,你先睡一会儿吧!”方倚璧道。
方夫人却笑道:“倚璧呀,你也不小了,此去成都,娘别的事一概不管,只是你与玉屏的婚事,也该办了吧?”
方倚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嗔道:“娘,你说什么呢,这么快就想把女儿嫁出去呀?”
“怎么,你还不想嫁他怎么的?“方夫人不由笑道。
“什么呀!人家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供奉翰林了,又兼了侍卫都指挥使,我又算是什么?”方倚璧轻笑道,语气中带了几许羞涩,却又不免夹了几分自豪与喜悦。
“你也不错呀,堂堂右神威大将军的女儿,配他也算门当户对了,“方夫人开心地笑道,又打趣道:”总不成他还有什么不肯的?”
“他才不会呢!”方倚璧不由咯咯大笑,一时笑的急了,脸上立即涌起一片红潮,不由拿了帕子一阵轻咳,却又黯然道:“只是我这病……”
“也是,生你的时候,正遇上你爹带兵打仗,兵荒马乱的,也就落下这血虚之症,都是娘的不好!”方夫人也歉然地道。
“娘,你看你说些什么呢?这向来只有父母说儿女的不是的,又哪里有儿女来挑父母的短处的呢?再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身子有些虚而已,再调养个几年也就好了!”方倚璧目中欲泪,却连忙拉住方夫人的手强笑道。
“是呀!咱们这次进京,这宫中的大夫必比咱们剑州的时候强上百倍,让他们给你瞧瞧,说不定就真的好了呢!”方夫人心中也是一痛,连忙宽慰的笑道。
“是呢!姑爷是那么个命旺的人,小姐还要和他白头偕老一辈子呢,又怎么会连这么点儿小病都好不了了呢?”一直不说话的丫头小碧见气氛有些不对头,不由插科打诨道。
方倚璧一听,果然反笑道:“闭了嘴吧你,才出来几天就胡说八道起来,哪个是你姑爷?”
“哦,怎么?这样的姑爷你不要,总不成这样的你就满意了?”小碧不由瞪大了眼睛,却又朝着已被方威打晕趴在马背上昏睡的方落雁坏坏的笑了。
方倚璧不由也笑了:“你若真有那样的姑爷,恐怕不用我动手,只怕你早就把他给踹河里去了!”
“还是小姐知道我!”小碧不由笑道。
“我自然知道你,什么不好,都总学我,也怨不得方安那么怕你。”方倚璧笑道。
“小姐……”小碧的脸不由红了。
“哦,你也有脸红的时候,方才的伶牙利齿都到哪里去了?”方倚璧不由笑道:“幸亏方安没有听到,是不是?”
隔的这么近,方安又怎会听不到?“驾!”的一声,暮色中,马车更加轻快的向前驶去,只留下一串欢笑。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五代十国时期后蜀孟知祥之下主要官职
李仁罕;大蜀武信节度使兼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
赵廷隐:字紫瑰大蜀保宁军节度使兼左匡圣步军指挥使
张业:大蜀宁江节度使兼右匡圣步军指挥使
赵季良:字德彰大蜀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行宰相职
李肇:大蜀武德节度使兼奉銮肃卫指挥使
候弘实:大蜀奉銮肃卫指挥副使
王处回:字亚贤枢密使
毋昭裔:大蜀御史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