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自己还在“随心自在”里工作那会儿,风光无限,明丽美好,虽然那份工作被许多人所不齿,可如风觉得,她是倚靠自己的能力赚钱,是最光荣的举措。她与寒苇裳的相识也是在那里,当时已经晋升成小队长的硫琅之女偶然见到这个长相一般的女孩,就觉得投缘的不得了,霓裳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言谈举止温和随性,娇俏之中还有无比可爱的一面,她居然问之女也在“随性自在”里工作?
为了纪念这份初识,硫琅之女特意改名叫如风,不久之后,寒苇裳也因为觉得“霓裳”二字清丽脱俗、特别适合与世无争的自己,从而二次易名。
如风对霓裳的关怀,打败了性情耿直率真的相夫光子,她征服了这位友人,令其彻底从那边的阵营里脱离出来,且对自己实心实意忠实诚恳。她因此得到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左膀右臂,尽管很多时候揣摩不透她的心思,但是如风觉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和霓裳在一起了。
因为霓裳脾气好、心态好、嘴巴好,简直没有一处充布着阴暗。
当然,这是在几年以前的看法——
时至今日,硫琅如风终于沉痛的发现,有些事物一旦改变,就不可能恢复原状,如霓裳和相夫光子的友谊,也如她对玄若真火的爱恋,更如霓裳与自己这份曾让她以为是感天动地的友情。
前不久,她把霓裳错过的光城戏目以信的形式一一上报,却一封回信都没收到,如风深知霓裳此人心性,可笑的是,她并不觉得惊讶了。
在很多人心里,尤其是如风的心里,霓裳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她的“不简单”源于她从很小开始便养成了老练世故的个性,看到厌恶的人,即使会觉得窒息,她也会把笑脸摆在前面,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仇敌,她都不会暴跳如雷怒目相视。那时相夫光子逼问她事实真相,她也只是在光子面前才恢复本貌而已,晴尊和上主在场,她再想剥相夫光子的皮,也会把那份杀气收敛回去。
所以很多时候,即使是身为同伴的如风,也无法揣摩清楚霓裳的心思。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自从她硫琅如风资产破败后,寒苇裳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与她形影不离了,好比远赴冰国嫁入玄若家这等终身大事,如风是要作为好友一同前去的,霓裳却反常的委婉回绝。现今,她硫琅如风又失去了旗主的身份,想必听到此消息的霓裳,更不会理睬自己了吧。
苦笑只在唇角停留了几秒,转瞬变成早已预料到的释然:“我早就知道会这样,除非我一直把握着金钱和地位。”
霓裳不肯说,如风却心知肚明,她们两个,都是不会把朋友当成家人的人,所谓“友谊之桥”,皆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没有了互相索取与利用的价值,这座桥也会慢慢塌掉。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寒苇裳居然……有脸给自己发求救信?且丝毫不提之前收到信件的事,如风猜想,倘若有朝一日重遇提及此事的话,她一定会说没收到那些信件吧。
苦涩的笑,她硫琅如风何时变成一个只会被利用的愚蠢工具了?
对霓裳的回忆陷入终止,硫琅如风把冰国情势猜中了大概,她狠狠揉碎掌心里握住的信纸,歹歹一笑,对着虚空兀自言说:“……寒苇裳,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帮忙,你如何东山再起!”
……
冰域方面,玄若族长及其家眷被拘禁府邸,禁止出入。
看着一层又一层的术师把府宅四周围困的连只冬鸟都飞不进,神无月香玉困恼到了极点,每天都催促家医快点治醒族长。
寒苇裳知道婆婆心情不好,所以通常时候都是避而远之,直到有一天夜千雪忍无可忍的呵斥她还想做一个娇贵的少夫人吗,她才强压怒火赶去给公婆端水洗脸。看着老男人昏睡中的那张脸,寒苇裳想起了被侮辱的当天,复杂的心情从脸上呈现,一时分神,又惹得婆婆破口大骂。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到几时,她不清楚,当初费尽心力从相夫光子手中夺来的幸福,就这么不长久吗?
想到相夫光子可能会流露的得意笑容,她就恨红了双眼,暗暗发誓一定不会在这里跌倒!
“如风,我现在只有靠你了,虽然之前我没给你回信,但你一定会相信是我没收到吧?你的主意最多了,赶快帮帮我啊!”她将一个雕琢精细的红木盒打开,露出当中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子,每个小格里都有一只雪白色的蝶蛹,寒苇裳拿出其中一枚放在手心,猛然大叫一声“召唤”,圆圆的蛹便瞬间化成无瑕的白蝶,振翅飞去。
玄若府被牢牢看守的事很快传遍冰之国府,出奇的是,没有任何一位国臣持反对意见。屹立在王座顶端的冱英礼国主,终于迎来了君临天下以来最痛快的一个早上。
夺取兵权、没收家财,云迟正在跟父亲商议,要不要把玄若一家人集体“咔嚓”了。在冰之国,国后并不是不可以参政,她与妃位女子的差别也不仅仅是地位的高低。对于将玄若家满门灭尽的主意,西醇国主持犹豫态度,而年轻的国后妙水云琢,则是直接反对。
“没了兵权和家财,玄若家族就等同于一个空壳,现在整个冰域都是陛下的,何必徒增杀孽呢?”她义正言辞的抗议,并没有因为丈夫冰冷的脸而有所收敛。
云迟用寒冷的目光逼视了她半晌,终于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来:“你不懂,玄若家族狼子野心,只要留他们的性命,他们就有可能东山再起,会危急到冱英礼一族的事情,我一概不准!”
“冰之国的七贵族现在不过是名存实亡的幌子,大权独揽在我们冱英礼家族手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妙水云琢的话有理有据,那是冱英礼云迟久未表明的真相。他展示给世人的消息,是新国主只握有整个国家七分之一的兵权,但实际上,除了罗非和玄若,其他四族的术师兵力全部都在他一个人手里,舞之月和秋之翼名存实亡,以两族为名的术师队还是他从冱英礼军团里拨出去的,奇陌和“无”早已暗自归顺了他,罗非一族鼎盛不衰,暂时又没有异议,老族长年岁已高忠心耿耿,唯一继承人什勒还被他这个新主重用。只有玄若一族,野心大、才能低、让人作呕的鬼点子倒是层出不穷,冱英礼云迟早在做贵族王子的时候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父亲刚刚继位那会儿,他们造出谣言诋毁冱英礼的声誉,让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安定军心、抚平民意,如今大权在握,他势必要一雪前耻,将他们铲除!
至于迎娶各国公主,也是云迟想到的一招分散敌人注意的伎俩,放出话说“征服群芳”,真正去求的,不过就那么两三个,除水域之外皆为小国。玄若一旦铲除殆尽,冱英礼云迟将不再提起迎娶各域公主之事。
“当初光国四贵族被灭,留谜千古,而我猜想,或许与冱英礼当下的处境一样。与其相互争权,割据占有,不如合而为一,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统!我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才筹划了这么多年,娶妻那会儿,叫得最欢的就是玄若一族,玄若栤诚拼命要求我娶他们家族的女人,甚至硬送来几个意图安插在我身边,在制度的约束底下我只有答应,现在时机到了,我想,是时候把玄若一族连根拔起了。”冱英礼云迟口吻平静,表示的态度却异常坚定。
虽然与他相处不过数月,可云琢已渐渐了解了丈夫的脾气心性,深知他个性好强,刚烈独断,别说她,就算西醇国主出言反对,都会被驳回来吧。然而,他的每一个决策又是那么的精明果断,看着冰之国欣欣向荣更胜以往,看着寒冷的国域朝着更加富饶强盛的方向迈进,云琢深深觉得,叫她背井离乡、独身前往,是一种幸福,而非悲剧。
即便,她仍然没有虏获他的目光,依然看不到他笑容里饱含的爱意和温存。这是一个心里只装着国家和统治的男人,不会被儿女私情束缚和牵绊。
西醇国主年岁渐高,每日必早早入睡。云琢也只有趁此机会才能跟或近或远的丈夫说点悄悄话。
“没什么事的话,快去睡吧。”男子纤长有力的手指在持笔运作,奔忙不停。
唯一让云琢庆幸的,正是他这颗还未被异性填补的心:“国主,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
“我不会阻止您的任何举措,唯独玄若家族的成员性命,我求你,饶恕他们,使他们活着。”
“我以为,你会要求我恢复他们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