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沉坠落,余晖染红天的一方,眼看就要月上梢头。相夫光子在云罗风树的陪同下送白辰鹃到国都城的边境,那里早已备好了回程的马车。白辰鹃并不知道,有人在她的行囊里偷偷塞了两叠纸币,还有座位下面满满登登一箱子生活用品。白辰鹃只看到眼前停着一辆漂亮的、外甥女送给她的马车。
“每过六小时,就停下给马喂食,至于以后如何饲养它,我都写在本子上了。”光子把小本子放到白辰鹃手里,看她盈满泪水的眼眸里充溢着感动:“小姨,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其实她很想说,如果你也不忙的话,就带着妹妹来看我吧,可是现在自身都难保,家国之间似乎再没有她相夫光子的容身之处,她不确定,她还能在这片故土上停留多久。
“好,光子,你要好好保重,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怎么看待你,小姨都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
云罗风树向她点头示敬,相夫光子笑意暖暖的目送她乘上马车远去。带着与大姐有了裂痕的感情、以及收获的另一份亲情,白辰鹃含泪离开了光之国。
相夫光子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眼泛泪光的悲伤。当下世界里,还有几人能像小姨这样坚信她的人格?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相夫光子茫然的样子很难让人不注意,包括云罗风树这个才刚试着去“注意”别人的人。
“我不知道,你呢?我已经不是上主了,你也没有接受晴尊委托的理由、继续做我的护卫了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这句话讲出的时候,相夫光子的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在,她慢慢懂了。
“我答应过晴尊,做你的护卫,并不是因为你的上主之位。”云罗风树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他不会走。
那一刻,相夫光子竟有些狂喜,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最令她激动和振奋的时刻了,但她依然隐藏的很好,只把眉头上的嗔怪释放在言语里:“可是,你是为了碧姐才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我。”停步,转头,认真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云罗风树有一瞬的失措,仿佛预感到光子接下来要做的事,仿佛又猜不透她马上要有的举动了。向来沉静稳重的男子,竟然深锁眉头流露出一丝慌乱。
她忍不住笑了,她觉得给人以稳重正直成熟男人感觉的他竟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是的,在她眼中,波澜不惊的云罗风树窘迫起来,绝对比他的外貌气场更吸引人。于是,“捉弄他一下”的调皮想法在心底萌生。
“说呀,如果没有你和碧姐之间的约定,你会留下来吗?”她徐徐凑近他的脸,以仰视的姿势停在了十公分远的距离上,她发现云罗风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又悄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云罗用几不可见的幅度浅浅一叹,眼底眉间无奈笼罩,他把视线移上她的星眸,平静回答:“我不知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而留下来,也是我完成这个目标的必经过程。”
由于身高差,两人维持仰视与俯看的姿势四目相对,那是一种探索的目光,彼此认真的希望对方能够信任自己,又满怀诚恳毫无拘束的流露着真实的感情。或许,只有这两个目不转睛着的当事人,才能看到对方眼里最深刻的隐藏。
相夫光子开始怀疑她的祖母大人是不是深藏不露隐居民间的高级术师?为什么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似乎每次都是这样,难道她小时候从英离老师那里一下子学会了光镜千影之术是受了祖母遗传基因的影响?说起遗传,她不否认自身的暴脾气和辣作风颇有些祖母当年的模样,虽然都是老邻居的口述,不过看老人家现在依然气势汹汹精神饱满的状态,也知道所言非虚了。可惜,她就是跟祖母不对胃口,不论讲话还是做事,甚至于观念思想。
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感触,是因为她和云罗气氛正好的时候祖母笑眯眯来了一巴掌突然袭击。她捂着被打的脑袋回过身来,如果不是理智帮助下她一定把身后的人过肩摔摔出去,没办法,警惕是术师的本能。
给了毫无防备一门心思掉在男人眼神里的孙女狠狠的一掌,相夫兰咏似乎笑得更欢了,当然,她不会让这种笑容里掺入得意,她的笑,是满满的怜惜和爱护,跟相夫光子往日见到的大相径庭。
“奶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虽然被拍的像让熊打了一掌那么痛,不过相夫光子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这是她自己的责任,谁叫她丧失术师保卫自己的本能了?她在心底对自己大吼了一声“活该”。
“还生你爸爸的气呢?”相夫兰咏离老远就注意到了她身边这个伟岸英俊的存在,没震惊的两眼放光算她老人家定力足。
“怎么会,爸爸这么做是应该的,就算女儿没有任何过失,他也还是应该的。”相夫光子皮笑肉不笑的对长辈扯出一副虚假的表情,连口中柔柔发出的话语都隐隐散发着浓浓的讽刺。
相夫兰咏笑得很深,那鼠目一样的小豆眼被松垮褶皱的脸皮埋在了肉眼难见的地方,虽然她在笑,可光子竟然觉得这张脸比哭更吓人。每天都宣扬自己“年过八十是由于积德积善”的老人在云罗风树面前要多和蔼有多和蔼,要多仁善有多仁善,她近乎卑躬屈膝的请求光子不要生亲生父亲的气,也没计算过“亲生”这两个幼童都懂得的字眼被她反复强调了多少次,这么多年,早该不计其数了。
“好,我回去就是了,奶奶,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相夫光子态度平和的答应了,并且不觉得焦虑。
“你从小到大,奶奶对你没有过任何要求呀!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工作顺顺利利身体健健康康,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爸爸也是这么想的,他还说,如果你能够幸福,他宁愿以死来换!”相夫兰咏动情的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你爸爸和我,良苦用心,都是为了你好呀,我们是爱你的,我们是在乎你的,光子,你不要恨奶奶和爸爸好不好?尤其是奶奶,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误会,但是你要用心去看呀!”
“这是当然的,恨谁,我也不会恨您呀,奶奶……”明明是咬着牙硬挤出这几个字的,可相夫光子的模样看上去就是这么明媚灿烂,笑意嫣然。
沙诺的告知没能让从容下巴掉地,沙诺刚想说这丫头长足的进步了,就看到一张大跌眼镜的面庞。
“妈妈!爸爸!你们怎么来了!”从容大张着眼睛,呆呆木木的样子在沙诺看来真是久违了。
“小容!你的眼睛还在发炎吗!”欧也妈妈第一个反应是惊恐的大叫,她看到女儿右眼遮着的黑罩还没拿下去,心里咯噔一痛,哭声涌上喉来。
糟了!上次回花之国为了安抚大惊小怪的母亲,从容他们几个联合把谎圆了,算算日子不短了,难怪她会震惊。旁边的沙诺也有点傻眼,无措的看了看从容,等候她的明示。从容呢,正求助的望向他,两人就这样同时陷入尴尬和无计可施的境遇。
“我知道了!你们不要再瞒我了!其实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小容你!妈妈已经知道了!”温柔的母亲忽然变成情绪激烈的狂躁女性,她的语言和神态让从容不禁抽了抽嘴角。
更糟了!妈妈和爸爸好端端跑到这来,一定是知道她“新身份”的事了!他们会担心的!他们会上火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会骂人的!从容的里人格正不断挣扎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