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的吵闹总算得以终止,流淌在空气里的声音,大概也只有无力的叹息。
夏蔓绯扭过脸,刻意躲避相夫光子投来的目光,并表现出一副不领情的样子:“我不需要你为我打抱不平!”
“哼,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只是恰巧开门、又恰巧听到了这么无聊的对话。”相夫光子也把头转向一边,语气不屑的说着。
“既然这么无聊,你怎么不去找不无聊的事情做做?”
“喂,这个跟你没关系吧?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在战场上那么英勇,居然应付不了自己妹妹的语言攻击,真是笑死人了。”
“我只是懒得跟她吵,算了,你又不是我,我才不在乎你怎么想!”
“别自以为是了,谁要你在乎!”
“奇怪的女人。”
“战利品小姐。”
“喂,你说谁是战利品啊?”
“当然是你咯,你忘了吗?那天晴尊大人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们几个是她‘赢回来’的‘战利品’哟!”
“胡说!她明明说是‘最珍贵的宝物’!你……相夫光子,你诈我?!”
“兵不厌诈,我也就是想看看伟大的夏蔓绯会不会忘记碧姐说的话,现在看来……记得很牢嘛!”
“你!我懒得跟你说!”
“我告诉你呀,千万别招惹我,我可是眼里不揉沙的~”
“哼……”
“……不过呢~”手摸下巴,眼神游向虚空:“知己除外!”
夏蔓绯听到最后几个音节时,以为是错觉,直到她看见相夫光子友善且认可的微笑后,才把这份“理解”化成温暖,悄悄的藏进心里。
姿态曼妙的烟云薄雾一点游动的迹象都没有,彷如被时间固定在了空气里,日华笼绕下,点点银箔洒在翠绿如玉的潭水上。少年神色茫然的站在水中央,鞋子搁在岸旁。白色衬衫被水浸透紧紧贴在纤瘦的身体上,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滑过脸颊,最后还是滚落到波潭的净水中。
他摊开蓄了一汪水的手心,安静注目着找了一天一夜才寻到的东西——几枚玻璃碎片。
……
他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正倚靠在风扬的臂弯中,前方模糊的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夺目的绿色光彩,他瞪大眼睛,看着女人汇满绿光的手掌在离自己皮肤半寸的距离上下游移,暖热的温度蔓延至血脉各处,仿佛融化了冻在体内的寒冰。
“景洛在用自己的意志跟体内的黑暗能量对抗。”她说,笑容就像手心传来的温度一样,暖得叫人陶醉:“这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对吧,风扬?”
……
“你是我们的一部分,景洛,我希望这种关系一直维持下去,直到我们分开的那一天。”
纵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玉灵碧,仍用最初那样温柔的口吻表露她的真诚,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去伤害她还有大家,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尤其是……风扬。
戴上眼镜,将翘起的发梢压回安静时的模样,只有这样的自己,才是景洛,才不是天魔教的第一战神。
他义无反顾违抗了天魔的命令,多年来第一次为了敌人反对主人的提议,他遭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处罚,仍旧闭口不言,拒绝告诉天魔真相。因为他害怕面对这样的自己,自从离开光之国,自从在格欧费茵道刺伤了助贤跟芙菱,他的决心就如年久失修的房屋,一片一片,缓慢的瓦解了。时至今日,他依然会对自己的抉择产生质疑,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前些日子,他跟随众人回到凝光城,意识恢复了清醒之后,在众人聚集的地方见到了沙洲城城主一井代特。当两人相遇时,比他们更紧张的是其他人,大家一脸担忧的看着逐步靠近的两个人,生怕代特会选择这样的时机报仇。景洛亦不再逃避,主动走到她的面前,低头请罪。
让景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被自己毁了一生的女孩竟微笑着说:“木槿已经康复了,你不用担心。”
这样突如其来的友善让景洛无法接受:“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骂我?或是打我?甚至杀了我!我今天站在你面前,就是要做个真正的男人,承担一切责任,你完全可以从我的身上讨回来!沙洲城主,动手吧!这是我欠你的。”
“骂你、打你或是杀了你,就能抹去已经对我妹妹造成的伤害吗?虽然我不会像神那么宽容毫不犹豫的原谅你,但是,复仇这种事,我不会做。”代特敛眉,语气就跟表情一样坚定,却只字未提她被此人废掉经络的事。
友善,不表示原谅。虽说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到,景洛的内心还是无比失落。
这……就是做错事之后,想要赎罪却无法弥补的羞愧感吧。
“不过,我猜想,那个伤害我们姐妹的人已经死掉了,现在,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女孩主动伸出手,潇洒的气度让男性都自愧弗如。当一个叫夏流芳的女孩凑到中间插嘴问代特认不认识这个人时,代特更是用笑容昭显一切:“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出生在冰窟窿里,长大以后心就是麻木的,因为早已适应了寒冷,早已冻僵了。景洛以为他再也不会被融化,也不会被这些“朋友”谅解,可是,他们依然用他们的方式……宽恕了他。
宽恕是个双面镜,一面折射着阳光,让他觉得温暖,一面将自己的丑恶□□裸的呈现,让他无与伦比的愧疚跟悔恨。
向阳生长的花树会枝繁叶茂,是因为它们想要接近充满阳光的地方。
“所以说,你没有被沧岚囚禁,而是接受了他的‘康复治疗’?”为了冰衣武士队奔波不停的水无痕叶终于有空闲休息几日了,坐在无尘居的黄杨木椅上,向友人询问那几个百思不解的谜团。
“嗯,当初把沙诺带出来时,受了些重创,我也试着自行恢复,但效果不大,多亏了沧岚大人的治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碧盈盈一笑,颇为满足:“也正因为如此,我竟然忽略了时间。”
“那不是你的错,是沧岚怕你着急,故意给你施了幻术,你才以为这么多天不过是短短一日,往好的方面想,你的部下们也因此得到锻炼了不是吗?”不管对外人多么冷冰冰,在这个人面前,水无痕叶就似有无尽的关爱可以给予:“不过,有一点还是很替你担心,那个叫景洛的少年,毕竟在天魔身边呆了这么久,你能保证,他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吗?”
“我相信他。”玉灵碧把头点下去,神态坚决。信任是一种感情,是不需要理由跟依据的:“景洛身上隐藏着巨大的光之能量,几乎比天魔给予的暗之能量还要强大,所以当初他才能轻松逃出凝光城的结界,当光的力量大于暗时,就会有这样的‘奇迹’出现,虽然我也会感到意外,但不能否认,他,还有另外几个归于这里的孩子,都是我最棒的‘战利品’。”
冰冷的女子露出难得的笑容,这个瑰玮大度、不拘细行的家伙,还是像多年前一样,那么天真善良,时光与环境竟然没有扭曲她的灵魂。水无痕叶不得不感到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