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见她父女二人三言两语说定,东阳王转身出去,阻止不及,只能抱着崔滢流泪:“滢儿,我的滢儿,你怎么如此苦命?”
崔滢握着她的手:“女儿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若这也算苦命,除了天家,就没有好命的人了。”附耳过去,轻声道:“母亲别急着哭,有几件事,却要母亲帮忙。”
初春的日头从藻井照进室内,玉几生烟,香篆袅袅。母女俩切切私语,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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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衙门问案那日,知州公堂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闲汉,人头济济,摩肩接踵。
知府还没升堂,人证还没到案,衙役们先拿了十几个因挤攘而喧哗斗殴的看客,捆在一边,嘴里塞了木头嚼子,等候发落。
唐梅和黄桂儿站在衙门对面的茶馆外看热闹,冷不防一大把瓜子壳落在头上。
抬头一看,二楼支着的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青巾包头,着男装打扮,长眼斜飞,皮笑肉不笑地跟她们道歉:“不好意思,一时没看清人,今日又得罪了。”
冤家路窄,陈娇娘。
黄桂儿正要撸袖子上楼,茶馆里却起了大声喧哗,陈娇娘缩回头去。唐梅听见她尖声理论:“这房间我们已经给了银子,凭什么要让出来?你们开门做生意,岂能不讲个先来后到?”
小二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娇娘的声音越发尖利:“他是王府二公子他了不起?凭什么这层楼都给他包了?热闹人人都想看,他一个人能坐多大点地方?我呸,他以为他是玉皇大帝,面儿比屁股还大?”
二楼响起噼噼啪啪,杯盘落地的声音,想是动上了手。过不多一会儿,陈娇娘和两个扮成书童的小丫头一起被赶下楼来。
黄桂儿拍手大笑:“坏人自有老天收,果然老天不欺人。”
一个穿长绸衫的掌柜走到她们面前,弯腰作揖,笑道:“二公子吩咐了,楼上如今已经清净,还请两位上楼就坐。”
唐梅和黄桂儿从陈娇娘身边走过,胸脯挺得老高。黄桂儿还故意哼哼:“你急呀,你急呀,急得你跳脚,急得你红眼,急死你这个奸贼小人。”
陈娇娘气得双眼棱棱:“小人得志,瞧你们能猖狂几日?”
茶馆一楼坐满了人,都拿眼看着这两个衣着朴素,却有掌柜亲自陪同的女子,面上无不露出好奇欣羡之色。一路又另有小二点头哈腰,前导后引,无限殷勤。
黄桂儿志得意满,上楼挑了最大的包间,临窗坐好之后,对唐梅笑道:“唐姐姐,原来做人上人是这样威风八面,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
唐梅心中也畅快无比,却不好意思承认,捏捏她耳朵:“你别得意忘形。这都是二公子的面子。”
“二公子跟郡主姐姐一样,是个大大的好人。”黄桂儿想了想,又悄声纠正,“唔,郡主姐姐有时候还会骂我,二公子可从来都对我们笑眯眯的。比起来,二公子更好。”
唐梅莫名其妙脸一红,扭过头,不接这小孩子的瞎话。
楼下轰然响起欢呼声:“人来了,人来了。郡主的车队仪仗来了。”
唐梅探头出去,目光所及,还没看到仪仗,先在人群中见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霍然起身,差点想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她急切惊喜的注视,回过头来。
那目光虽隔了无数人头,却又如在眼前一般温暖亲切,似是在问:小妹,你这一向可还安好?
郡主和镇国将军均有仪仗,此时一路摆开,红袍军士为前导,驱赶人群,绿衣内监躬身扫地,持壶侍女洒水净尘,极尽威赫华贵之能事。
人群涌动,走避退让。唐梅急急奔下楼,站在茶楼外如潮的人群中踮脚张望,却再也找不见那个自小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