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王好笑地看着她:“你别怪阿浩,他也是关心你这个姐姐。你毕竟是女子,虽说有圣上‘倜傥’二字评语,到底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到时候招惹些风言风语,侯府和王府脸上都不好看。”
崔滢将东阳王送到外书房,礼数周全地拜别。回头就沉下脸,对海月道:“我们去竹叶觞。”
竹叶觞是崔浩所居院落。
海月忙提醒:“姑娘,听说今日卞公子做东,包下整座玉宴楼,又遍请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为二公子庆贺。此刻还不到酉正,只怕席还没散。”
崔滢一撇嘴:“他动作倒快。”她说的是卞玉。
卞玉是王府为崔沁定下的仪宾,卞家在城里开着几十家当铺,豪富一方,请客也是大手笔。
海月笑道:“姑娘切莫眼红二公子,明日开始,保管城里邀姑娘去什么诗社茶会的帖子也要排到明年去。”
“我眼红他做什么?”崔滢也笑起来:“管他什么帖子,我一概都不应承。”
海月见她仍然往竹叶觞方向走,不禁好奇:“姑娘还是要去?”
崔滢的眼眸在暮色中幽幽闪亮,声音有些磨牙的切切:“他不在院中,我才好去恭喜他呀。”
竹叶觞中有十来个丫鬟小厮,正趁着二公子不在,享受一日难得的空闲时光,或是在院里赌草做戏,或是在廊下围坐闲话。忽然见郡主前来,都吓了一跳,忙各自屏息肃容,垂手站好。
崔浩的大丫头歌巡从里头出来,笑着相迎:“郡主来得不巧了,我们公子还没回来。”
崔滢笑道:“我有样极要紧的物事,下船后找不见。疑心是丫头们错手,混进二公子的随身行李。特地烦你找一找,是一样这么大小,这么颜色,这么形状的玩物。”
一边随手比划着,一边紧跟着歌巡进了里屋。
歌巡照她说的样子,在崔浩房里四处翻找。崔滢坐在一把圈椅上,手里端着小丫鬟奉上的茶,貌似低头饮茶,眼角余光却把屋里丝毫不漏地扫了一遍。
崔浩是好奢华的人,房中锦褥铺地,华帐高设,壁列名剑,案供时花。紫檀木博古架上,罗列各色珍玩。
歌巡到处找过一遍,回头赔笑:“并没有见到郡主所说的物事呢,兴许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崔滢一抬手,指着临窗书案上一个上锁的匣子,笑道:“那里头有吗?”
歌巡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郡主说笑了,郡主要找的是玩物,那里头都是二公子日常书信。怎会在里面?”
崔滢点点头,笑道:“你说的是。”慢慢喝着茶,脑海里极速飞转。瞧歌巡的神色,匣子里必有古怪。怎生想个法子,打开来看一看?
她放下茶盏,做出起身要走的姿势,歌巡悄悄松了口气。谁知崔滢刚站好,身子忽然晃了两晃,差点摔倒。
海月吓一跳:“姑娘,你怎么样?”
“我有些乏力,头晕。”崔滢趁势又坐下,手抚额头,眉尖微蹙:“陪母亲晚膳时饮了些薄酒,初时没事,不想喝了些茶,倒引出酒意来。这大概便是所谓的醉茶吧。”
笑对歌巡道:“我在这儿歇息一会儿,你让人去煮点醒酒汤来。记得告诉厨房,我不喜葛花的味道,让她们另换他物,要不辛不辣,不酸不苦的,要三分甜,又不要太甜。且汤里若是没滋没味,我也不爱,叫她们加点高汤火腿,不要今晚上过桌的,另派人现用文火炖了,待到七分鲜软时送来。”
歌巡听她交代得细琐,皱了皱眉,笑道:“小丫头片子怕说不清楚,还是婢子亲自去厨房说一声。”
崔滢笑道:“那就有劳你了。”
歌巡谦谢着退出去,叫了两个小丫头入内侍候。等她走了,崔滢又指了些小事,把那两个小丫头打发了。
崔浩的内室里,终于只剩她和海月两个人。暮色深沉,崔滢又不准掌灯,室内昏暗,难辨人形。
崔滢一扫方才醉酒之态,疾步走到书案旁,抱起那一尺见方的匣子,回身塞到海月怀里,悄声笑道:“你素来想当女侠,我知道你随身藏着把小刀。这就请你一显身手,把这锁给撬了。”
海月给她说得豪兴大起,虽然明知不妥,仗着郡主从来都给她们撑腰,心里也不惧怕。取了小刀出来,沿着匣子缝使力,一点点上挑。
匣子上是把黄灿灿的铜锁,她主仆二人不是偷儿,不会开锁的技巧,只好用蛮力。
好在海月的小刀质地坚硬,不一会儿就让挂锁的铁片出现松动。崔滢在一旁给她鼓劲:“好海月,回头我送你新衣服。”
海月一边呲牙咧嘴的用劲,一边悄声跟姑娘开玩笑:“新衣服婢子倒不稀罕,姑娘若是以后还干这样的勾当,不如给我找个锁匠师傅,以后也好给姑娘猴子探月。”
崔滢笑得捂嘴:“好,以后咱主仆二人浪迹天涯,便靠这梁上君子的手艺谋生。”
海月得意:“极好。就让山月去学上梁的轻功。”
她二人说得高兴,那锁片也终于哐当一声轻响,连着那锁一起,从匣子上掉落。
崔滢眼中闪着光,伸手便要去打开匣子。
刚刚触及温凉的木头表层,手势忽然一滞。
夜色昏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个悠悠带笑的声音:“姐姐想看什么,告诉弟弟一声便是,弟弟无有不允。何苦这样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