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顾率军驻扎昌县城郊,已将每日点卯改成五日一点。
这日正逢点卯日,偏将队正等人在大帐中站满。便有门哨飞驰来报:“将军,匪首刘公道让人送来一样礼物。”
“人呢?”
“禀将军,来人只是一人一马,在几十米外的地方,射了一支箭,钉在咱们的辕门旗杆上。箭上挂着这个包袱。小的们正要去追,他却已逃得远了。”门哨咋舌,“那人箭法甚是厉害,据小人看来,与军中的箭术总教头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一个偏将接过那包袱,摸着软软的,大是好奇,笑道:“难道刘公道想要归正?这是送投名状来?”
他见萧明顾没有反对,动手打开包袱。里头包着一件大红大绿的衣裙,他拿起来,嘻嘻哈哈地抖开,竟是女子戏服。也不知是醉酒的杨贵妃,还是怀春的苏小小。
帐内哄笑起来:“贼人怕是说书听多了,这是学诸葛武侯气仲达?不中用,不中用。”
“咱们将军的心思气度,难道还能比司马懿差了?”
当场便有人撺掇着,叫萧明顾换上衣服,特地去军营外走上一圈,让刘公道的人气得吐血。
只有余忠一声不吭,悄悄退后一步。几个心思活的,瞧见萧将军阴沉的神情,也住了嘴。慢慢地,满营帐的快活声音都消失了。
萧明顾这才开口:“朝廷与大帅派本将来剿灭贼人,为民除害。如今大军与贼兵尺寸之遥,竟让贼兵打上门来,任意羞辱。尔等有何面目在此喧哗嬉闹?”
他忍着下身阴痛,怒喝道:“传我军令,今日军中饱餐,明日大军出营,不见刘公道首级,绝不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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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坳中,北风吹得劲急,让山谷中爆竹的劈啪声、马匹的惊鸣声,人的嘶吼声显得遥远空洞。
崔滢捏着软弓,站在枯脖子树对面的山坡上。唐斌不在她身边,只有尖哨子羽箭上弦,警惕地守在她身前。
“唐大郎去做什么了?”尖哨子问。“他居然舍得在这种关头,扔下你不管。”
崔滢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比如你尖哨子,这时候守在这里,不也是为了你自己的事?”
她让唐斌去暗中接应崔浩,这件事可绝不能让尖哨子和刘公道知道。
尖哨子回头看着她。他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你不想嫁给那个废人,想借我的箭除掉他?”
崔滢唇角微微一勾:“你我两便的事,何必说得好像我利用你一样?”
“你谋杀亲夫,居然面不改色。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女人。”尖哨子下了个斩钉截铁的定论。
崔滢噗嗤笑出声来,尖哨子沉着脸,扭过头去。
她在他脑后,慢悠悠地说:“尖哨子,你见过多少女人?就能下这样的结论?你可知这世上的女子,就跟世上的男子一样,若是说得投意,便可肝胆相照,生死以之;若是脾性不投,你们男人可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们打不过你们,却也一样可以一碗砒/霜送人归西。若说算计,你也见到萧明顾怎么算计朝廷的银两,我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借他性命一用,又有何不可?我本也从来不觉得我是个什么好人。”
“这就是你们这些贵人的心思?你跟萧明顾一样无耻。”
“别总是想着贬低我,那并不会让你的日子更好过。”崔滢上前一步,轻声问道:“你亡妻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好心人,对不对?”
尖哨子身体颤抖起来。他不得不垂下弓,在山风中咬牙说道:“你提她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她?”
崔滢伸手,替他扶起弓。弓身冷硬,她的手指冰凉。她一字一句地说:“尖哨子,稳住你的手。你的仇人很快就会出现,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她压低声音,在风声中送出一句细细的话:“还有,稳住你的心。”
尖哨子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浑身一震。他抬起头,飞快地看她一眼。
崔滢看着他,她的目光中有温和的了然,却再没有上次在谷中的尖锐与强硬。
“萧明顾过来了。”她转过头,望着山坡下。“你可以出手了。”
一支箭挟带着隐隐的风雷声,破空而过,穿过惊马狂奔的山谷,直直射中对面的枯脖子树。树上挂了一卷巨幅红布,捆绑的绳索被长箭擦边解开,刷地一声,一头带着石块坠下。
红布上写了五个大字:你不是男人。
萧明顾带着余忠和几个心腹,正气急败坏地冲到枯脖子树的下方,一眼便见到这巨大的五个字。
他大叫一声,正要冲上去。被余忠拉住缰绳,嘶声劝道:“将军,谨防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