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斌仰面朝天,呈一个大字躺在稻田里。
他胸脯剧烈起伏,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郡主走了。她来得突然,像戳出河面的冰峰。太阳出来,她又消失在和风中,无影无踪。
他想到他再也不能见到她。他想象她回去王府,出嫁,生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尊贵幸福地过完一生。
他想着,他还没来得及向她坦白,他每天上山砍柴,帮村民补鸡圈,修猪笼,给他们读农书,他忍住求知的渴望,花很多很多时间在这些杂事上,她柔声劝他,厉声斥他,都不愿改悔,是他有私心。他不想她的劫煞那么早那么早就结束,他贪婪地、无耻地,想把这段时间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想着,他还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阿“滢”,是迎,还是莹,还是盈……他在书中遇见所有相同发音的字,都像做贼一样,声音放低,从口齿间轻轻滑落,“唉,阿滢!”
他花了一小半会儿,闭上眼睛,感受身下泥土消融腐烂的气息。春草年年生。春草岁岁绿。他人生的春天却已经结束。
他往回走得很慢,走到家的时候,忽然觉得家里很静。
唐梅躺在厨房地面,皮肤深紫,双眼紧闭。在她身边,散落着一把菜刀,一条被砍成三四截的草莽子蛇。
扁扁的三角蛇头挂在她左手臂上,尖牙刺透夹袄。
唐斌奔过去,扯下蛇头,解开夹袄,挽起袖子,看到两个深深的血洞。他找来一条汗巾,用力扎在唐梅上臂,打了个死结。
炉子里有火,烧着开水。他取来一把尖刀,在火上两面烤热,又调了一碗盐水。拿尖刀迅速划开两个血点,紫黑色血液流出来。
唐梅一声痛呼,悠悠醒来。却手足无力,只能喊一声,“哥哥”。
“小妹忍一忍。”唐斌满头大汗,扭头朝她笑笑,“哥哥待会儿给你做糖人。”
盐水倒在伤口上,唐梅痛得再次晕过去。
伤口不再流血,颜色却仍是黑的。唐斌把她手臂举起来,就着伤口,用力吮吸。
吐出十来口污血后,伤口终于恢复鲜红色。然而唐梅仍旧昏迷,脸色灰败。
他把炉火烧旺,铺好干草,把唐梅放在上面,又去两边房间,把能找得出来的被褥都抱来,盖在唐梅身上。转身匆匆出门。
天寒地冻,草枯木凋的季节,药物极其难寻。他在田间地头找了半天,又去附近人家问了,总共找到些忍冬藤,干菊花、生大黄、半边莲,拿回家煎了,喂唐梅喝下去。
幸而有两个大娘跟来帮忙,没先前那么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