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作为第三个被书本选中的人,袁宵并不意外。
因为准备充分的缘故,这回过来时,袁宵不但更换了地点,还特意换了装扮——她也算看出来了,自己需要接引的人,都必定接触过那本《三刻拍案惊奇》,这本书如何辗转流落,也脱不开各种历史人物。所以古装打扮是最稳妥的。就算不幸遇到了现代人,也可以假装自己是个汉服爱好者。
所以她的出现虽然令霍小玉微微吃惊,但或许是因为病重神思恍惚,又或者对李益的思念到了极处,她在吃惊之后,第一反应既不是审问袁宵来历,也不是立刻叫人进来,而是自己替她补全了来历,“莫非是上天垂怜于妾,使我得见仙人当面?不知仙子是否助我再见李君一面?”
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要见李益呢。
“我不是仙子。”袁宵上前几步看着她,微微摇头。
说话间,她还试图握了一下霍小玉的手,但熟悉的吸力并没有出现。
倒是霍小玉面上立刻现出几分急切凄惶之色,“姑娘能在此间自由来去,即便不是仙人,也必然是有道高人。李君如今就在长安,只是不肯见我一面,求姑娘成全!”
竟然已经到这时候了!袁宵闻言不由微微一惊,再看向霍小玉的视线便带上了几分怜悯,“你可知道自己或许命不久矣?”
与李益定亲的卢氏女就住在长安,所以在准备好聘礼之后,李益便回来准备成婚了。只是知道霍小玉还在找自己,因此“潜卜静居,不令人知”。
还是他的表弟崔允明人比较厚道,偷偷告诉了霍小玉,她才得知。但数次遣人相请,李益却始终不愿意一见。
霍小玉因此病情越发加重,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了。
这种时候得了奇遇,不为自己的健康祈求,却执意要见李益。
袁宵不信她没有想过这次见面的结果,李益既然一直躲着她,又已经定下了不可推脱的婚事,他们之间就注定不可能有结局了。既然如此,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呢?
霍小玉闻言苦笑了一声,“姑娘果是高人,妾自知命不久矣,拖延残躯,不过是为心中一点信念不甘……但求姑娘成全,来生结草衔环以报。”一边说,一边就默默流下泪来。
“见了面又如何?”袁宵不解,“薄幸之人,难道你指望一见之后,他就幡然醒悟吗?”
霍小玉面上的神色越发凄切,看向袁宵的眼神中竟也带上了几分怨,仿佛在责怪她将自己从幻想之中惊醒过来,叫袁宵看得心下不忍。
“姑娘快人快语,叫人羡慕。李君薄情,早无回寰的余地,妾如何不知?只是我这一身的病,早已不能好的了。”她说到这里,微微喘了一口气,才又道,“常言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是这样的命,便也认了。只是他是世家公子,失信若此,若不能一见,历数其过,叫他知道我之一死,皆因他负心之故,终不能甘心!”
说到这里,掩袂咳嗽,气息忽弱。
“你这样,就算见了他,除了骂一顿又有什么用呢?”袁宵忍不住叹气,“就是你赌咒发誓,也不会应验的。”
其实是会的,但是在袁宵看来,霍小玉临死前抱恨发誓,所要报复的对象竟不是李益本人,而是对方的妻妾,完全是找错了目标。
就算妻妾不谐又如何呢?李益还不是好好的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
倒是可怜了那些同样薄命的女子,因为李益的妒忌,被休弃、被家暴、被虐待甚至被杀死,却根本无人追究,她们又何其无辜!
这种思想要不得,还是带回现代去改造一下吧!
霍小玉显然也赞同袁宵的说法,只是心中冤愤日深,若没有机会将之宣泄出去,就是死也不甘心。
袁宵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其实你的病并非没有救,只要你跟着我去一个地方,非但能治好病,将来还能再回来。届时你身体康健,那李益不肯见你,你直接打上门去便是。报仇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动手才爽快,赌咒发誓有什么用?”
霍小玉神色微动,显然已经有些动摇了,却又不敢相信她,只怕有了希望又再落空,“我这病便是神仙也难救的,姑娘就别说笑了。”
“神仙不能救,但现代医学未必不能啊!”袁宵道,“我带你去的是未来,那时的人们,飞天遁地都已不是难题,何况你的这点顽疾?实不相瞒,在你之前,还有两位姑娘跟我去过。其中一位……”
她本来想问问霍小玉知不知道王宝钏,但不太确定两人生活的年代谁先谁后,便改口道,“其中一位苦熬了十八年,也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如今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只等时机一到,就回自己的世界去,寻那负心之人报仇。”
“果真?”霍小玉越发动容,“不知那是何人?我可知晓?”
“你不知道她们,她们倒是知道你。”袁宵朝霍小玉伸出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吧。”
霍小玉长久地凝视着她,好半晌,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搭在袁宵的手心。与此同时,熟悉的吸力果然从手中的书本上传来,将两人带回了现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