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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接见阿伦伯爵时,伊丽莎白再次将她的表演天分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面带微笑,用充满关切的语气说:“伯爵大人,欢迎你来到英格兰,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一致的。你知道吗?法兰西人害怕你威胁苏格兰女王的地位,现在正到处找你,不过,作为你的盟友,我不可能让他们得逞,英格兰会为你提供庇佑,等到风头过去。届时你回到苏格兰,要尽最大可能增加‘公理会’的势力和声望,这样我们两个国家最终才会走到一起。”
话中有话,伯爵听完,既对女王的资助深表感激,又陷入了对自己与女王的婚姻的想入非非中……
看着那伯爵充满希望的傻样,站在王座左后侧的江心言拼命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她可不敢坏了女王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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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又一个烦人的雄性生物,伊丽莎白再次摒退所有侍从,命令江心言陪她去散步。
从白厅出来往东南方向走,是沃尔西主教设计的三道连续的庭院,用以接待客人。穿过庭院就来到了密园,这里并非不规则式的园林,而是用绿篱、栅栏围起来的独立小花园。
记得后世参观汉普顿宫的时候,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景色大致相同,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是不是还有个喷泉……”自言自语,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一头撞了上去,“啊…对不起…”
风吹起几根红棕色发丝,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忍不住伸手捏起,发现不是自己的头发,抬头,望见那人近在咫尺的肩背。
“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很轻,随时都能被吹散。
“没…”
低下头,学会闭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她活泼热络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毕竟这不是一个可以让她随心所欲任性的世界。
她想起来,后世在汉普顿宫看见的喷泉院,是十七世纪威廉和玛丽双王执政时期建的,少说还有一百年,现在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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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像一块厚重的巨石,压在心上无法喘息,即使是在室外,开阔的景致仿佛被一团阴郁的雾气压缩吞噬,变成了灰色。
而压抑氛围的制造者就站在她左前侧,斗篷遮盖住整个身体,只露出脑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见的眼底怅然若失。
“必须在查理大公和阿伦伯爵之间选一个结婚吗?”鼓起勇气,还是开了口,看到她微蹙的眉心,很想伸手抚平。
回答她的只有掠过身旁的凉风。
“我不明白,信仰为什么那么重要,可以令一个国家,甚至整片大陆,陷入永无止境的争端战乱。根本就没有上帝,没有神,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是自己的主体。”
平静的眸底倏然掀起波澜,也只是那一刹,被女孩儿接下去的滔滔不绝扰乱。
“天主教统治了欧洲上千年,愚昧、落后、黑暗、疾病、战乱……人们相信上帝的存在,那上帝给世人带来了什么?我们的祖先创造出来辉煌发达的人类文明,就让那群腐朽虚伪的神棍给糟蹋了,什么上帝,分明就是掩盖他们恶行的幌子!”
“人类的进步首先要建立在以自体为中心的研究基础上,然后才能去更好地探索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而且每个人生下来都一样,不存在任何神赋予的使命,人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控,而不是神。”激荡的情绪在胸口凝聚,说不上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受控制地发泄出来。
她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说到底,她的出发点,只是觉得无奈和……心疼。况且,跟一个信奉“君权神授”的女王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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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女孩儿愤懑的模样倒映在灰蓝色的瞳孔里,解读出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因为不懂得隐藏,而全部暴露,有鄙夷、愤恨、不解、委屈,和一点点别的、让她心头微动的东西。
某个僵硬的角落,又软了一分。
“你在可怜我吗?”轻笑,愉悦中又有一丝愠怒。
“不……我只是看不惯那些神神叨叨的人…”
“就像你说的,‘存在即是合理’。”
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迎面拂过的凉风吹起身后发丝,一缕红棕色飘扬翻飞,江心言跟上的瞬间,又被调皮的头发弄得脸上痒痒的
“那不是我说的,是黑格尔。”
“你不是说他还没出生吗?”
“……”
斗篷下摆扫过靠近地面的空气,翻起细微到看不见的尘土,背后象征都铎王室的纹章图案下,是一朵交织着红与白的的双色玫瑰,代表着两大拥有王位继承权的家族的合并。
红色是兰开斯特家族,张狂、野性;白色是约克家族,优雅、内敛。
两种血液的融合,伊丽莎白像红玫瑰多一些,骨子里住着风,肆意奔流着妖冶不羁的狂傲,有时又沉静如一汪潭水,深深藏起所有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