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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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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出了大营,广元镇景象与前几天已不大相同,街道上秩序井然,通衢之处有许多发粮点,也兼招募处,成千上万的饥民被编入了义军队伍,一改之前萎靡不振的模样,一个个雄赳赳的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他们虽然大半还没有兵器,但揭竿为旗,削木为兵,也是像模像样如一支训练有素的雄师。

看到这样的景象,多少有些感叹,倒也不是叹服,至少以自己的眼光看来这种种手腕也算不得多高明独到,只不过,若练儿愿意,这股力量原本该是为她所用的才对,可惜她无逐鹿之心,亦从不收男兵,以至于明月峡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最终种种却被别人接手了去……这么想着想着,居然暗暗生出了几分惋惜不甘之心来。

“你在想什么呢?”出神之际,听到身后询问,回头就见了她的笑颜,出营后练儿谢绝了他人的相送,只问红娘子讨了匹快马,我俩共乘了出城,只是街道人多,不宜驰骋,此时正是信马游街的状态。

她这一问虽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说话不方便,也就没详示,只是胡乱指点了两下街道,不想练儿居然看懂了一半,展眉道:“你是说这李岩管得不错是吧?他这样的文人出身,说话办事一点酸溜溜的味道都没有,确实不错,那小闯王和他的手下俱是这样的英雄,将来替末明而有天下的,我看就是他们了!”

定定瞧着她,难掩吃惊之情,自己心中的练儿并非什么深谋远虑之士,如今她却能毅然一口做出这般断然,并且的确是十分精准的判断,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为之侧目,若这不是大胆之下的误打误撞,那就实在该刮目相看。

“看什么看?呆呆的,不能说话后,你便瞧着呆气愈重了。”这位当事人自己却不觉得刚刚说怎样了不得的话,随便打趣一句后便换了话题,转而问道:“如何?我可要打算要在天黑前赶回去,你吃得住颠吗?”

除了肩头一处,其余的伤大多不算严重,也明白她不放心老爷子和珊瑚的心思,所以点点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放松了身心靠进她怀里,再不做他想。

或者时至今日,我对练儿也不算真的摸透了,或者还有自以为是错想了的地方,亦或是根本忽略了她的才能……但不管怎样,那份心意不会错就好,但愿一剑纵横无拘无束,这是她亲口所言,既如此,那么与天下之道有关的任何事,无论好的坏的,都不必放在心上。

再也不必放在心上。

出了广元,沿途纵马,也不知是练儿驾驭坐骑的技术愈见精进呢还是自己太放松,行在山路上竟当真不觉得有多少不适。赶上个把时辰,来到山脚下水草丰茂处,练儿卸了镫鞍扔在一旁,放马儿自在离去,而后我俩轻车熟路地掠过三道山口,一路返回了山寨。

迈入寨门,日头之下,场面不复昨夜的阴深惨烈,至少尸体全不在了,地上许多血水也有被冲洗淡去的痕迹,一怔之后旋即醒悟过来,明白了这大约是寨中幸存姐妹干的……只是,虽简单打扫过了,但诸般血迹犹存,许多地方更是化为了一片残垣断壁的焦土,灰烬中余烟袅袅,四顾无人,好不凄凉。

睹物伤情,练儿也不去多看,拉着我就径直往里去,寨中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总有逃过一劫的,其中保存最完好可能就当数我们俩居住的那间远离人群的屋子,平时练儿是决不允许旁人留宿的,但看来这次她是把老爷子和珊瑚安置在那里了。

“义父,在吗?我打广元给你带酒菜回来了!”门是虚掩的,一把推开踏进去,后脚还没跟来,练儿已经在开口嚷了,神情语气中只有兴致高昂,不见半点伤怀,一开始还觉得不妥,随后跟着一同迈进了门,这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自建成之日以来,这间屋中的气氛,还从未如此低沉压抑过。

既然将人安置在这里,相信练儿一定是把床让给了铁珊瑚的,可是铁珊瑚却并没在床上,而是缩在屋中角落,面色灰暗,手里仍是紧紧搂了一具尸体不放,好在此时春寒尚重,一眼扫去那尸首和最初也没什么两样……而铁老爷子愁容满面地蹲在她身旁,此时回头见到我们进来,脸上才现了一丝轻松,勉强咧嘴笑道:“回来啦,都安排好了?竹丫头的伤如何了,有没有起色?”

“和所料一样,广元这地方也没什么好大夫,不急。”练儿随口应道,将手中包袱解开,取出其中荷叶包与小酒坛摆了一桌,招呼道:“倒是这地方的食肆东西不错,做得一手好卤味,义父珊瑚你们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吧?来尝尝。”

之前见马鞍上有这么个包袱还当是什么,却原来如此,要说练儿这一次考虑事情还真算是不失细腻周到,可惜眼下这氛围分明不对,铁珊瑚闻言自然是置之不理,老爷子也是再三犹豫,或实在不忍拂了好意,才慢悠悠过来坐下,却并不举箸,坐一会儿,又回头看着自家女儿一会儿,叹息着,显然是放心不下却又无可奈何。

顺他视线看过去,比起事发当日与我说话时,如今的铁珊瑚看上去又消沉许多,所谓时间抚平创伤并不适用于短期,有时候倒适得其反,一些伤往往后几日才疼得最狠,一些事往往越回味就越觉心伤,何况这次山寨被破,寨众被杀,她表面看来无动于衷,但内里的心创有没有因此更恶化了?这个除了她自己谁也说不清……

捏着筷子,也同样失去了吃东西的心思,虽非三寸不烂之舌,但假如能够说点什么,那自己也许还可以派上一点用场,可是现在……

见我们俩皆停箸不动,练儿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拿起一个锅盔馍夹上肉,离了座来到铁珊瑚面前蹲下递给她,道:“喂,吃。”铁珊瑚自然是充耳不闻,练儿对此也不恼,索性一并靠墙坐下,掰了一小块白面扔进嘴里,边吃边自言自语般道:“你不吃,我也要吃,活着就得吃,吃饱了才能做事!也不怕告诉你,我明日就要离开这儿了,你要黯然神伤就自己去黯然神伤吧,我要去寻那三个罪魁祸首给山寨姐妹报仇,也顺便给九娘报仇好了。”

不知是不是提到穆九娘的缘故,看似平淡无奇的几句话却成功吸引了铁珊瑚的注意,她原本无神的眼珠转向了练儿,仿佛不明白般怔怔道:“……报……仇?”

“嗯,报仇。”练儿点点头,嚼着嘴里东西道:“以血洗血,命债当命偿,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人啊——那金独异死了,可慕容冲和应修阳都还活着,他们都是害死九娘的帮凶,莫非你想这样一直伤心难过下去,却让他们在外面春风得意,逍遥自在?”

她转头盯了铁珊瑚这么问道,可那铁珊瑚却慌慌张张避开了视线,只低头看了怀中尸首半晌,也不知想些什么。

见状,练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么?枉费我昨夜打架时还对那应修阳几次手下留情,本想着此人该死在你手里才对,看来是多此一举了……唉,也罢,反正给寨中姐妹报仇也有他一份,就一并算在一起好了,就算是顺便报仇,想来九娘也是不会怪我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站起了身,正打算要迈步过来,从我这个角度,却看见了她身边的人又复抬起头来。

下一瞬,练儿的手中之物已被劈手夺下!

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但见那铁珊瑚一手仍然抱了尸首,一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白馍,瞪着眼拼命往嘴里塞,似牙关之间撕咬的不是食物而是谁的性命!

“好个玉娃儿!还真有你的!”铁飞龙喜得大叫一声,猛拍了桌面跳起来,也顾不得差点将好好一张梨木桌子给打散了,赶紧就拎起一壶茶过去,拍拍女儿的后背道:“慢些,喝点水慢慢来!放心,吃的东西跑不掉,仇人更跑不掉!爹爹陪你一起,就算天涯海角也把他们找出来手刃!”

铁珊瑚只是闭嘴吃东西,看他一眼并不接话,却也接过了水壶仰脖就饮,即使只是如此,却也足以令得多年未与女儿相处的老爷子欣慰之色溢于言表,他在那儿絮絮叨叨着,练儿就不再去管这对爷俩,转身走回来向我得意一笑。

其实,以仇恨去支撑一个人的信念,绝非上上之选,但此刻显然不是苛求那么多的时候,所以也回报以微笑,竖起拇指对她比了个做得好的手势。

这顿饭最后分了两处吃,我与练儿在桌边一处,老爷子与珊瑚在墙角一处,其实谁也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吃饭上,全在有意无意地留神着铁珊瑚的动静,那厢她三两下吃完手中食物,老爷子生怕不够又赶紧递过第二个,这一次,铁珊瑚接过去却不再狼吞虎咽,而是埋着头,一点点细嚼慢咽地吃,吃完之后又发呆般抱了穆九娘一会儿,终于慢慢站起身,口齿清晰地说出了一句话。

她说:“我要给九娘落葬。”

没有那许多繁文缛节,江湖中人的生死总是简单,这墓就定在左峰靠后山处,正是铁穆二人自己的住所旁,这间房其实也并未毁损,只是毕竟乃伤心之地,练儿自然未安排铁珊瑚住回来,不想她自己最后却主动选了这里……择定之时,铁老爷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随了她心意,几个人一起动手,不消个把时辰,已将一切归置妥当。

空中金乌西去,火云连天;残阳似血,黄土如金,一捧一抔,终成一座新坟。

铁珊瑚跪在坟前,面色苍白双唇紧闭,撮土为香拜了又拜,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铁飞龙随之也拜了几拜,而后站立良久,最后索性盘膝坐在铁珊瑚身后,望了那坟头,不声不响,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这样一个跪着一个坐着,我与练儿两人则立在墓前不远,彼此无言。不觉天色已暗,铁珊瑚到底伤重,跪着跪着,身子一晃就往前倾去,幸得铁飞龙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掌住,再一看她已经闭上了眼没有意识。

“唉……”确认她只是精疲力竭睡过去后,老爷子这才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声,练儿过去道:“义父,夜里凉,还是带珊瑚妹妹回屋休息吧。”却被铁老爷子摆了摆手拒绝道:“她要守,就让她守着吧,否则睁开眼她也不能安心……这丫头打小和九娘亲,被我一横心赶出家门后,更是只有她们俩相依为命,几年下来大约是更亲了,如今……唉,这怪我当年太要脸面,若是当时不那么冲动就好了……”

他只顾了叹息,却不会知道这三年里两人最庆幸地就是被他赶出了家门,甚至,至今或也不悔……只是这些话想想就好,非但自己不能表露,一瞥见练儿似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也赶紧偷偷拉了一把,曾经为了说出口帮忙想过不少法子,可此时都已经不重要了,要不要说出来,也只能交给铁珊瑚自己去选择。

被拉了一把后,练儿倒也会意,看看我又看看那边,终究还忍住了,一跺脚转身去取了两床毯子来,一床分给老爷子与珊瑚,而我则去废墟里寻了些木柴来燃起火堆,就升起在穆九娘新坟旁,四人围坐着,也权当给她守灵。

守到后半夜,实在吃不消了,就依偎着练儿,头抵着头,裹在毯子里沉沉睡去。

这么睡到底是不怎么舒服的,次日早早醒来,东边才露青白,火堆却还燃着,老爷子正仰头凝望天空,拎着练儿带回来的小酒坛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见我起来,捋须点点头,道:“醒了?没想到倒是你起得最早。”

顺着他的话望怀里一看,练儿正睡得香甜。这几日奔波打斗,事端频生,就是铁打的人也难以支撑,她委实也不容易,便轻轻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帮她掖好毯子后蹑手蹑脚离去。到下面已毁得差不多的灶房里寻了些还能用的,煮了点清淡吃食送去,再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了一下,又铺纸磨墨,做了些自己想做的事。

“你这是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才刚做完,那头练儿就寻了进来,边走手里还边端着碗在喝我煮的薄粥,实在没半点女儿家的样子,换平时必要打趣她两下才好,可惜如今有心无力,唯有无奈笑笑,拉她过来擦了擦嘴,才拿起床上收拾好的包袱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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