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能动。”练儿并不算一个好的讲述者,她并不擅长絮絮叨叨组织语言,但此刻,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我形容那一幕:“就是脚不能动了,连感觉好似都没了,划破了也不知道,师父说,这是因过于猎捷求速,所习不纯,招至了走火入魔之祸,怨尤不得别人。”
她的话讲来平平淡淡,就那么寥寥的几句,我闭着双眼,眼前却好似有画卷展开,栩栩如生,师父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突然天降此横祸,却还是怀抱骄傲不肯示弱,反而平静的向练儿解释经过原委……这么做的当口,她该是怎样一种心境?
“她不肯呼医请药,我就下山捉了几个大夫来给她治,却不见好,再过些时日,连手上也不如从前灵活,师父就彻底不练功了,只一门心思每日督我练习,闲暇时候讲一些江湖之事,直到立冬时节我都学会了,师父她就……”
说到这里练儿没有再说下去,其实也已不必再说下去。
事已至此,种种约定,万般心愿,皆成泡影,心中再无依托,练儿出师之日,怕也就是师父一念不生,万缘俱寂之时……
胸中酸楚难当,誓言言犹在耳,那一晚我敬她一杯,自信满满,日子还长,十年相处,不过暂别,之后还有无数十年,侍奉左右,膝前尽孝,讲来多少动人,骗她湿了眼角,却最终是空口白话,说的比唱的好听。
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练霓裳若是注定横行江湖名动一时,那她那同样傲骨铮铮的师父,难道就如此不露锋芒籍籍无名,竟会在整个故事雁过无痕,令人毫无半点印象?
却原来不是雁过无痕,而是浮生掠影,转眼即逝,徒留飞鸿踏雪印……
捂住脸,狠狠揉了揉眼,却还是干涩,倒是能苦笑出来,身后的人不声不响让我靠着,既不安慰也不责备,我却又想到,那时候她孤身一人面对这些,纵然再将生死视作万物定律理所当然,恐怕也该是无比难受的。
最可笑是,唯一能陪她共同承受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犹自心安理得,做着美梦。
“练儿……”再开口时,声音已哑,好似封了一层蜡:“你……恨我吗?”
背着身看不见她表情反应,唯独那双手倒是环在腰上瞧得到,纤长的手指正在摆弄着我的衣带,好似百无聊赖般,而我只能静待。
默然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了身后的人吸了口风,惘惘道:“恨倒算不上,生气是真的,那时候在山上,师父也没了,只余下我一个人,茫然无措,也无心再去和狼儿们戏耍,日子过的无趣极了,想要下山找你,偏偏不知道去哪里才寻得到,那时候,想着你还好吃好喝过的自在,就气得牙痒痒,真想咬死你才解恨。”
“你应该恨的。”我点点头,觉得理所应当:“是我混账,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你。”
“哦……”她答了一声,却不再接话。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的只是各自心思,风愈发大了,竹叶摇曳,阳光摇曳,阴影亦是摇曳,四面八方都在沙沙做响,连地上铺落的黄叶都重被一片片卷起,上下翻飞忽起忽落,像极了漫天飞舞的枯蝶。
静静坐着,身上是凉的,颈间却是热的,有呼吸洒在其上,而后,是一阵锥心的疼。
练儿素来身随念动,说到做到,我从不怀疑。
那牙关狠狠,毫不留情,好似真要将积郁的愤怒悉数发泄,恨不得嗜血啖肉才能痛快,我吃痛仰头,却仍是倚着她动也不动,只因这是自己应该受的惩罚。
当颈间有温热淌下时,眼中终于也渗出了温热。
终究还是,潸然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不吊胃口了吧客官们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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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儿你个过分的你个属狼的,算算你都咬了我家小纤几次了?次次都见血啊……(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