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短暂的静默后。
薄冰之下,男子缓缓抬手。
喀嚓。
皎然碎屑如雪纷落。罅隙中,得窥几抹净色。
缁衣如墨,其上是银白曲水纹饰。
青裳若苔,覆面白纱渐次水荇色。
最后一粒雪珠融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
“真让我惊讶。”
黑衣男子率先开口。虽说惊讶,但他的面上却丝毫不见被识破的慌乱,反而微微一笑,清冷的五官在这瞬间也有了些许温度:“你能攻破机谷的结界我不奇怪,但我的水影壁,六界之内可说是罕逢敌手,你又是如何识破的?”
“啊,这个嘛……”我将水灵珠召回手中,举到眼前。
透过浅浅的水色,倒映在我瞳孔中的,是一抹黑色的人形雾气:“跟‘水’有关的,当然是用眼睛看啊。”
“至于她。”我把手放下,笑盈盈地朝青衣女子眨了一下右眼,“一样也是用眼睛看啊。”
“哈哈哈……”
男子负手笑道,带着点赞叹意味道:“好,很好,倒是我小看你们修道之人了。”
“礼尚往来。”
“你既有问题要讨教,问吧。”
哇,这居然是个厚道人!
我立刻反省了一下自己脑子里的暴力废料。
毕竟不是谁都和杀门主一个套路的,人间还是有真情在哒!
我侧身和白子画交换了一个眼神,试探着开了口:“流光琴……”
“在我们手里。”男子面色不改,坦然答道。
“你们要流光琴做什么?”我加紧了问话。
“救人。”
“救谁?”
“……”男子闻言一顿,唇边的笑意忽冷。随后抬起双手,缓慢地转了一周,身上黑色的大氅随着动作划出了一个圆弧,竟是无端阴寒,“救的是……”
他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身后,眼中怨恨清晰,如同暴虐的河流决堤,教人视而心惊:“这钤山的主人。”
麻、麻沙嘎!
我心头一跳,急忙转过身去。
只见摩严不知何时已清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通红的眼,与黑衣男子两两相望。
卧槽卧槽!!!
我一脸惊恐地看向金苏苏。
#摩严师兄的对象居然是个男的!!!#
#他们还突破物种隔离生了个崽!!!#
金苏苏:…………
但事实证明,在这个牛顿棺材板已经按不住的修仙世界里,生物学还是具有一定地位的。
“告诉我……”对视不过片刻,摩严便一把推开了笙萧默搀扶的手,气息紊乱地站起身来,声音喑哑如同砂砾碾过一般,“九夷还没死,是不是!”
“是又如何!”黑衣男子神情嘲讽,语中带刺,“你还想再杀她一次吗!”
“……你!”摩严被激得眼前一黑,心口剧痛更甚,却仍强撑着不肯倒下。末了,才近乎哀求道,“你让我见她一面!”
“呵。”
男子冷笑,将恨意嚼入唇齿,一字一顿:“你,休,想。”
“唔……”摩严闻言再支撑不住,弯腰呕出了一口鲜血。双眼赤红,眉间黑气郁结,竟是走火入魔之像。
“师兄!”
白子画与笙萧默同时惊慌出声。
却不及我身形之快。
我一把将摩严定在原地,催动地仙之力,手中桃花枝在灵力的作用下,盛开又凋零,落败而新生,周而复始,运转不竭,终于将他心魔逼退了七分。
“可恶!”笙萧默将折扇在掌中转了几转,愤而指向黑衣男子,“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小子,你怕是搞错对象了吧。”
男子挑眉勾唇一笑,衣上曲水纹缓缓流动,在月色下反射出一线白光:“脑子不用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你!”笙萧默气结,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一个摇头制止了。
将桃花枝反手收起,我长叹一声,对上了男子深潭般幽尘不至的眼眸。
信息量如此巨大,再想不明白我就是真的傻了。
这段孽缘的主角。
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九夷”。
想来,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们为寻回流光琴到此,可巧就碰上了个知情人。
果然人是不能做坏事的。
保不定哪天就“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了。
大致想清楚来龙去脉后,我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开口道:“你们之间恩怨如何,我不插手。但这流光琴,是因我之失,势必也要由我取回。”
“妖族虽避世已久,但期间也有阴邪之辈祸人无数。正邪不两立,我不知妖主为人,用流光琴救妖主之事,自然也就不能放任。阁下以为如何?”
“人妖殊途,合该如此。你还算坦荡。”
男子阖目一笑。再睁眼时,眸中风烟万里,月影俱沉:“一局定输赢如何?”
“好!”我一口应下,“我若输了,流光琴你带走,再不追讨。”
男子冷冷瞥了众人一眼:“你说话,可作数?”
“作数。”白子画只身踏出一步,剑声清越,断念已然出鞘在手。此举便是表露了长留掌门的身份,“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既如此。我若输了,流光琴物归原主,妖族从此……”
“再无觊觎之心!”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青衣女子便仿佛心有灵犀般,散作了一缕青烟。
大雾骤起。
万象氤氲,处处迷津。
竟生生将我与黑衣男子隔绝在了一处。
我:=口=???
#打架还自带场地魔法的吗!!??#
但我懵逼的还是太早了。
下一秒,我所站立的土地下面,传来了一丝极轻微极轻微的颤动。
慢慢地,便演变成了剧烈的晃动。
有什么正极力冲破地层,汹涌而来。
“轰”的一声,白光粼粼,惊涛似雪,凉意扑面。
——是水!
诶等等!!!
导演!导演!!(喊到破音)现在是个人都觉得我五行缺水吗!!!
#没啊,纯粹是觉得环保……#
#…………#
接下来的事情,大概就是——
那厢,黑衣男子轻描淡写地操纵着水流攻击。反观我这,左扑右闪,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等到一波角度刁钻、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停下,我立马抓紧机会,瞅准空隙,一骨碌躲进了一片迷雾之中。
我的马克思啊,真真是要了亲老命了!
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收敛气息,猫腰半跪在水面上,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眼下,我所处的场地早已演变成了一个足以淹没两个我的水塘。一方面,蜀山深居内陆,我少有水战的经验;另一方面,水的隔绝也限制了我的地仙之力。这一时半会,要凭借自身突围,确实不是易事。
要不……
我下意识地摩挲过左眼,但很快又清醒过来猛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