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琰大概是在三天后才发现自己被骗的。
这三天里,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每天都在被良心折磨,脸都瘦了一圈。
因为内疚,他甚至在付钱前都不敢去见黎里,每天都只是通过侍女打听她的情况。
第一天侍女说:“殿下在用餐,她吃的很用心,一共要了三份。”
吴琰心痛地想:呜呜,在宁县那种地方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要三份,是想要悄悄学习用餐礼仪不露怯吗?真是太可怜了。
第二天侍女说:“殿下在挑选礼服,她看了很久,也没有选定,最后全留下了。”
吴琰难过地想:呜呜,是不知道怎么选吗?我真是不合格,我不应该躲着,应该去帮帮她的。
第三天侍女说:“殿下看电视了,是新闻频道。她看了一天。”
吴琰伤心地想:呜呜,看新闻是想看父亲哥哥吗?毕竟没来接她呢。
第四天,终于发现儿子动用了一大笔现金的老武侯打了视频信号来痛骂自己的败家儿子又败家。但骂完之后,还是给他的账户又补上了足够他继续败家的现金。
前任武侯,现任的帝国3区总司令吴秦黑着一张脸,在遥远的帝都咆哮:“你小子怎么突然要这么多现金!是惹了游荡者还是被联邦的‘女巫’缠上了?老子和你说过多少次,给你信用额度就是要你给老子待在能使用信用额度的地方!你他妈是不是又给老子乱跑!”
吴琰委屈死了,他能说自己是被找回来的皇女敲诈了吗?当然不能。皇女那么可怜。
他只能硬着头皮受亲爹的辱骂,在感觉自己真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大喊了一声——“妈!”
吴秦闻言脸色一变,生怕吴琰真把他的母亲喊来,只能匆匆丢下一句“等你回来再收拾你”切了信号。
吴琰也松了一口气。他见到了父亲不免又想到了把自己当孤儿过了十多年的黎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见她,黎里自己来了。
她倚在吴琰的门边,有些惊讶地问:“……吴秦将军,惧内啊?”
吴琰一听黎里的声音,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进了我的休息室!”
黎里愣了一瞬,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吴琰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几乎都能从黎里脸上读出诛心的话来——“吴琰,赵真进你的休息室要打招呼吗?”
吴琰只好别别扭扭地说:“我只是还不习惯,没有——”
——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这句话吴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位困惑的皇女已经道:“这些星舰是皇家军舰对吧?是只属于皇室的卫队。我琢磨着,我是皇女,在星舰的归属权上应该高于你的吧?”
她虚心问吴琰:“皇室逛皇室的星舰,也需要征求武侯同意的吗?帝国的法律有这样的条例吗?”
“不好意思,我乡野人,不太清楚情况,还想问问您,有这道理吗?”
吴琰语塞了一瞬,他说:“……好像没有。”
吴琰:“但是——”但是当有客人在的时候,主人也不该随便进客人的房间啊?
黎里点了点头,她走了进去,指着自己手腕上不知道多少年前才会使用的老旧传呼终端对吴琰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钱到账了。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
吴琰又被她把思路带走了。
他哑然了半晌,方才说:“你不会食言就好。”
黎里便冲他笑了一下。
这是吴琰第一次见黎里这么轻快的笑。
那像云朵一般轻松自由的笑容是吴琰从未见过的,他下意识屏息,就听来自边缘星系皇女又说:“放心,拿钱办事是我的少有的优点。”
“只要给够钱,你拿光炮轰我的事情,我也是可以在陛下面前闭口不谈的。”
吴琰:“……?”
她站在门边,笑容腼腆又可爱,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说着:“我刚刚听到了,吴秦将军真是宠爱你,似乎又给了你不少的零花钱对吧?”
“武侯阁下,不管您当初的动机是警告也好是保护也好,我这几天看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新闻科普——对皇室所在区域使用规模性破坏武器,是要被视作行刺的。”
“如果我将此事告知皇帝陛下——”黎里笑容真挚极了,“您觉得会有什么结果呢?”
“只要一点点的钱。”——她又晃了晃她那台老旧的通讯终端。
“就能免去一顿毒打。”——皇女的笑容再贴心不过。
“这真是再划算不过了!”黎里斩钉截铁,“您说呢?”
吴琰:“……”
吴琰就是再傻,这会让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茫然问:“……你之前和我要钱,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
黎里点头:“是啊。”
吴琰道:“我给了啊!你为什么又要了!”
黎里坦然说:“因为安全感还不够啊。”
吴琰忍不住质疑:“我给你的上一笔钱,都足够你在帝都过一辈子了!”
黎里点头,同时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但只够买半个顶级军用机甲的,还差半个呢。
她安慰吴琰:“武侯,钱财乃身外之物。吴秦将军不一定会因为您花钱太多动手打人。但他一定会因为您背上了刺杀的案底而打人——孰轻孰重,您要想清楚啊。”
吴琰:“?”
他不解道:“可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也没有受伤。如果不是你逃跑,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吴琰正想要借此事和黎里好好解释一下,他看见了对方不耐烦的样子。
是的,不耐烦。
她在不耐烦。
可他是她的表兄啊,他也反省了,正在努力的建立两人之间感情呢,她为什么会不耐烦?
“武侯,付一点点钱,换来前途的坦然,这真的是件非常划算的买卖。别犹豫,快转账吧!咱们的账户隔了太多程序,你现在打我还要几天的时间收账呢。”
看着黎里坚定要钱的没有一丝不安,也没有一丝退怯的样子,吴琰悟了。
他突然冷声问:“你为什么昨天叫了三份饭?”
黎里不明所以,回答:“……因为饿,而你们东西挺好吃的?宁县合成食材多,真品很少吃得到。”
吴琰:所以你只是单纯的馋!
他又问:“你为什么选不出衣服?”
黎里更奇怪了:“那些衣服只能留一件的吗?我以为都是送给我的呢。”
她有些遗憾:“只能留一件,那就那套深蓝色的吧,我最喜欢那套。”
吴琰:所以你也不是怕选错!
吴琰深吸一口气,他最后问:“你看那么久的新闻——”
黎里说:“我在认脸啊,回去对人喊错多尴尬。再说法治频道还挺有趣的,你打我算行刺这个知识也是从那学到的。”
吴琰:……所以你根本也不是在思念皇帝和皇太子!
吴琰悟了。
吴琰彻底明白了。
什么可怜,什么没有感情的连接只能酿成苦果。
他们这头顾着赵真没顾着她是有错,但她这头也不见得有想过要顾他们啊!
吴琰,好好想一想吧!在宁县的时候,她张口就问能不能不去帝都。明白必须去后也没想过要问你点什么,而是扒了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给她的跟班!
她——根本就不可怜!
她就是宁县的强盗!
吴琰盯着黎里,好半晌才说:“你根本就不是觉得不安所以提出的要求。”
黎里闻言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