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
雨水冲刷后,露出面貌清明的山间,他们奇迹般地看见了房屋!
被一道大铁门挡开的房屋!
“有门挡着怎么过啊?”王结香脚步不敢停,殷显比她更快地跑到门前。
大门底下有半臂高的缝隙,只见他双手握住栏杆的最底,脚往前,把身子往门内一送。仿佛荡秋千似的,殷显消失在了王结香的视野。
“聪明还是你聪明。”
她大喜过望,有样学样地随着他,从铁门下的窄小缝隙钻进到另一边。
男人不久便跟到门前,上锁的大门被他晃得吱呀作响。
俩小孩会和后,自动牵上了手,继续向人多的地方跑。
渐渐地,殷显认识路了。
“那边是村口,有个亭子。”
他领着她过去,远远地,已能见到有几个大人在亭子中躲雨。
这说明,他们终于安全了!
王结香和殷显在亭子的一个角落坐下,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视。本该大哭一场的劫后余生,她却忍不住想笑。气都没喘上来,她一笑,笑声是扑哧扑哧的,怪得很。
她笑殷显也跟着笑。
小孩的头发被雨打湿后变成一缕一缕的,他头发短,脑袋上好似顶了只滚满露珠小刺猬。这时候多可爱,殷显才四岁,笑起来有虎牙。那一定是乳牙吧?长大就没有了。
她有点想问他:“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傻啊?”
不过她知道他听不懂。
亭子里的其他人朝他们俩投来异样的目光。见他们浑身脏兮兮,以为两小孩冒着雨出去玩了。
在大人的目光中,殷显敛住笑容,慢慢恢复了她初见他时的拘谨。
望着亭外的雨,他一脸神游。
“别担心,”王结香拍拍他的肩:“雨停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
殷显扁着嘴,喃喃道:“今天的古诗,我还没有背下来。”
又是古诗。
王结香凝视着小孩那双写满忧愁的眼睛,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一些东西:殷显被那个男人骗走,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天真,轻信陌生人说的话;一方面是因为,他今天还没背好那首很难的诗。即便在板车后座,即便是意识到自己遇到坏人,他心里仍旧放不下那份忧虑: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快要下班回家的妈妈。
“古诗叫什么名啊?”
殷显看向王结香:“夜雨寄北。”
“你四岁背这个?”王结香惊得嘴能塞鸡蛋了。
她印象中,这个是她上初中学的诗吧。
好在,这首她还会,要是殷显再背下去,她的知识储备就不一定够了。
“好,夜雨寄北,”她清清嗓子:“诗的第一句是什么来着,你起个头。”
“夜雨寄北,唐,李商隐,”殷显照着印象,结结巴巴地背给她听:“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巴山……”
“巴山夜雨涨秋池。”她替他接下去,一字一句道。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殷显看王结香的眼神中写满了敬佩。
她沐浴在他的尊敬中,做老师做得更起劲:“你跟我念,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
殷显默默指出:“你念得一次比一次快呢。”
*
雨停了。
行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亭子。
王结香教的最后一遍,小殷显流畅地背诵出了《夜雨寄北》。
村中炊烟寥寥,她准备送他回家了。
走出亭子外时,有一个黑黑的影子,从树丛蹿到他们跟前。
“是野兔!”殷显蹲下身,把它从地上抱起来。
“别碰!”
王结香喊他都来不及。如今的她对这玩意儿相当敏感,“殷显被兔子王绑架兔子岛压寨”学说,正是她本人提出的。
兔子被殷显举到王结香跟前。
“你会害怕兔子吗?”
她皱着的眉,在看到兔子的那一瞬间舒展开,因为她的眼睛瞪圆了。
“你看到了吗?它脖子上,有把钥匙。”
殷显往她说的脖子一看。
“真的呢!”他开朗地拽下钥匙,递给她。
钥匙的落下,仿佛是电影开了慢倍速。
两人的视线聚焦在钥匙,男孩和女孩的脸,被迅速调暗颜色。
当钥匙,落于王结香掌心的一刹那。
整个世界坍塌于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