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伴随着念夏的惊呼,她脚下一歪,跌倒在地。
徐善把她拉扯起来:“无碍吧?”
看着平坦的路,念夏很羞愧,她居然平地摔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毛躁了。
“小娘子,我无碍的,无碍……啊!”
她尝试着把脚放下,落到地上一吃劲,她顿时又疼得把脚抬起。
徐善俯身,按了按她的脚踝,道:“崴到了。”
好在不严重,从旁边折了一根竹竿当拐杖,念夏身残志坚地支棱起来了。
“你自己回房里歇息吧,我先前就不让你跟着我的。”看她还要跟上,徐善赶紧说道。
“可小娘子您孤身一人在外……”念夏还不放心。
徐善娇柔一笑,明眸善睐,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像话。
“要的便是孤男寡女,你跟着我,耽误了你的脚、又坏了我的好事该如何是好?”
小坡背面,拖住她们的李直拍了拍心口窝。
心疼殿下,幸亏他先一脚走了,要不然听见这等好事可怎么承受得住!
就是念夏,她也快承受不住“好事”二字了,哆嗦着嘴目送徐善远去。
徐善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念夏,你索性坐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远远地,她看到崔九的身影了。
他背对着,身姿颀秀,青衣萧萧轩轩,风吹衣袂,隐着放纵风流之意。手捏紫毫,端详着宣纸上行云流水的画,明明听见背后脚步声逼近,硬是不回头,那倔强的后脖颈流露出一丝做作之感。
原来他少年时居然是这样的。
徐善微慨,她记忆中的崔九,是一个孤僻又锋利的男人,和眼前这个不太像。
“叨扰郎君。”徐善在石亭下站定,语落微微勾着,天水碧般又软又滑,“我家婢子在前头崴了脚,走不得路,不知郎君可否帮我给寺门口的家人带一句话。”
勾诱了。
徐善真的勾诱好男儿了,这般驾轻就熟。
然而,她勾诱的是崔九,而不是陆濯这个前途无量的来日皇帝。
捏着紫毫、背对徐善的陆濯心里一阵烫、一阵冰,没想到啊,真是万万没想到,徐善重生一回越活越过去了,眼光下跌这般厉害,当真看上了白衣崔九!
陆濯差点落下泪来。
他好不幸,他真的是太不幸了。
他可是皇帝啊!
磨了磨牙根,陆濯的眼尾都憋红了,他缓慢地开口,声音宛如被驴子拉着磨碾压而过。
“小娘子,我不顺路,帮不了你这个忙。”
这就拒绝了,他甚至头都不愿意回。
徐善眉梢挑了一下,不对劲呢,求帮带话只是一个搭话的借口,无论是现在众人口中的风流郎君崔九,还是她记忆中的面首崔九,都不会回绝之时看都不看她一眼。
轻提了一下裙裾,徐善上了石阶,入了亭内,
她居然不退反进!
未曾设想的道路。
陆濯面色阴沉,听徐善轻盈的脚步声愈发逼近,最终在距他咫尺的后方停下来。
她对崔九竟执着至此!
陆濯又嫉又妒,内心翻江倒海,关键他搞不懂徐善怎么就变心了。
他前世,虽早早驾崩,但崩了并未完全崩。约莫是临死前得了徐善那句要来陪他的诺言,他一直没舍得去投胎,魂魄挂在正大光明匾上,望穿秋水十数年,忽一日宫里飘白幡,徐善薨逝,正大光明匾坠于地上裂成两半,再有意识,他已然人生重来了。
徐善掌权后,带着小皇帝住到了园子里,说是紫禁城是她的伤心地,不忍心住。
陆濯是信的,他一个魂魄孤伶伶地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上守着,过来清尘的宫人偶尔会大着胆子说些小话,譬如太后娘娘终于寻到神医赛扁鹊了,让赛扁鹊编纂止咳千金方。
这样的往事,让陆濯今天想起来,都险些热泪盈眶!
他可不就是咳死的吗。
要不是咳得凶,他也不至于怕死求长生,最后越磕丹药越拉胯。
他都死了,善善竟然还想着找到赛扁鹊。
倘若这都不算爱!
然而,然而。
这辈子的大变数崔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徐善的善,是善变的善。
“小娘子,莫要靠近我了。”陆濯妒火中烧,不遗余力地给崔九抹黑,“我崔九内有添香红袖,外有解语娇花,无福消受小娘子之恩。”
这声线——
掩饰的没有方才好哦,这是一不小心真情流露克制不住了呀。
徐善的眉梢危险地抖了抖,她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郎君说无福消受,却终不回首,要是你转过头看看我,我不信你不愿消受。”徐善哀婉道,“难道我不够娇吗?”
嘴上这样哄人,脚下却有了动作,她慢慢地向崔九靠近、再靠近。
也就是电光石火一瞬间,崔九侧身一避,掩了过去,状似惊怒:“小娘子太无理!”宛如险失清白、叫人看去了身子。
徐善没看到,她目光落到案上的山水写意图,赞道:“郎君的画甚美。”
画确实是崔九的画,新作出的,墨迹未干。
说着,她自然地向石亭边退了两步,这一边,石亭外恰好就是沉着日影的水泊。
徐善平心静气,侧过脸看了一眼湖面……顿时这口长气怎么也平复不了了!
这张脸,这个人。
陆濯,怎么又是你,陆濯!
徐善一抬眸,盯紧还在矫揉造作的“崔九”,轻喝了一声:“崔九郎!”
“崔九”的身形一顿,半晌,他道:“徐小娘子早知我名,原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