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叶亭鸣说完,房间里突然之间就安静了几秒。
夏目漱石戳起一个章鱼烧认真咀嚼着,神情严肃嘴唇蠕动像是章鱼烧里藏着什么要细品的人生真谛,嚼了好一会他才咽下去,游离了一会的视线又恢复了清明锐利。
“仅此而已?”夏目漱石问道。
二叶亭鸣点头,“仅此而已。”
孩子只是想搞点饭吃,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是这样啊。”夏目漱石唇角终于往上掀起个小小的弧度,若抛去非人类的身份和书店里这些不同寻常的书,二叶亭鸣想要的与曾经雄心壮志写满文稿纸,最后人生走上了政治道路的他也并无什么分别。
夏目漱石之所以会弃文从政,除了写书实在养不活自己外,也与他思考过自己的书为什么卖不出去有关。
他自认为有着良好的文学审美素养,至少他自认为自己对市面上所谓畅销书的评判是正确的,那些狗屁不通堆砌文字的东西远远比不上他用心血写出的作品,但在销量上却是恰恰相反。
不是他有问题,那就是整个业界有问题,整个大环境有问题。
读书的人太少国民受教育程度太低,出版印刷成本高昂导致书本售价过高,作家抱团排除异己的情况也很严重,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时间多了,自然雕琢文字充实自己的时间就少了,而年轻作家要么被他们同化,要么就被排挤出局。
在无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煎熬后,怀抱着作家梦想却吃不起饭的夏目漱石变成了想要改变整个日本文化界的官员夏目漱石。
“我曾经的确是这么想的。”夏目漱石追忆起往昔,语带感慨,“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异能大战一开始,所有其他的待办事项就都被无限期延后,而哪怕等到战争结束后,也还有漫长的经济恢复期和繁重的基础设施重建工作,再加上由于战争催生出的大量咒灵需要处理,而、咒术界又是对外完全封闭的小政府状态,除此之外还有……等事务处理的队伍排到文化出版业,估计要不知道哪个年月了。
不说别的,夏目漱石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个心气了——他在权利斗争人心叵测的漩涡里待了太久,少年时的棱角与灵气大抵都已变成了政客的圆滑世故。
二叶亭鸣眨了眨眼睛,把章鱼烧往夏目漱石的方向推了推,“没关系,人都是会变的。”
夏目漱石叉起一个章鱼烧,又摇头笑道:“你这可称不上是什么安慰。”
他的身体姿态比刚进来的时候放松了很多,仿佛不那么在意自己还处在“不能说谎”的buff里了,有滋有味地吃着章鱼烧,眯起眼脸上显出猫一样的餍足情态。
“如果你能做到你说的,”夏目漱石认真地嚼嚼嚼,“别叫我老大不小了还被人看笑话,”他停顿,咽下去嘴里的章鱼烧又喝了口茶,做了总结陈词,“那么你想开书店就随便你吧,世上能多几本好书也是好事情,省得我每次走进书店就觉得糟心,净是些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的妖魔鬼怪。”
二叶亭鸣对此表示深有同感,“而且书店的氛围也太糟糕了,看得人眼睛疼。”
他能理解文学终究脱离不了现实,从作家到出版社再到书店想活下去就必须赚钱,但是把书店布置得宛如两元一件的大卖场,里面再装满廉价劣质商品什么的,就实在有点太过分了。
“我等下给你个联系电话。”夏目漱石看了看时间,“之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如果还有什么好书推荐,也可以发消息给我。”
递出一张名片,隐晦地表达了“我盯着你呢别肆意妄为”的意思后,夏目漱石起身告辞。
他又不是空闲时间大把的失业前杀手,官员的工作还是非常繁重忙碌的,夏目漱石一边吐槽自己忙得连念两句俳句的时间都没有,一边出门前借走了放在展示架上的《我是猫》。
虽然但是……
既然他都看了一半了,还是带回去等没人打扰的时候自己偷偷看完吧。
把书揣进衣襟的最里面,夏目漱石不禁庆幸自己今天一时兴起出门穿了和服,宽松舒适并且藏东西方便,小小一本书揣进衣襟暗袋里,轻轻松松就能避人耳目地把书偷渡回家。
心里惦记着回去整合情报以及商讨二叶亭鸣应对方案的事情,夏目漱石走得飞快,也就忽略了在他走后不到三分钟,二叶亭鸣也急匆匆从书店里出来,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油门一踩直接往——
警察局的方向?
……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坐在警察局的反省椅(?)上,夏油杰长长叹了口气,任由无营养的幼稚争吵从左耳进去右耳出来,神情麻木俨然已经超脱世外的模样。
就连不小心路过的警官都对他投以怜悯的视线,看他宛如看家有熊孩子的单亲老父亲。夏油杰此时还年轻,没修炼出日后沉稳气度,对普通人类的偏见也尚未完全成型,他左边看看,又右边看看,最后叹着气把脸埋进了手里。
——左边是他号称咒术界最强(现在进行时)的好友,生理年龄十七岁也不知道心理年龄有没有七岁,正瞪着眼睛跟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进行着幼稚无营养的斗嘴,甚至试图用六眼读取的信息进行情报压制。
——右边是他们在甜品店里偶遇的少年人,自称世界第一的大侦探也确实观察力敏锐脑子好使得过分,但也不影响他正使用着“反弹反弹反弹”之类的小学生吵架术语,间或夹杂着一二掀人老底的发言,跟五条悟斗得不分上下。
……这什么大型社死现场啊。
夏油杰深刻相信某一瞬居然认为五条悟靠谱的自己就是脑子里进了水,并且很想直接起立走人留五条悟自己在这里丢人丢到咒术界高层去。
反正被警察叔叔抓进来要请家长接的是五条悟不是他夏油杰,他只是被无辜牵连还损失了一份牡丹饼的当事人同学。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五条悟一通电话叫来的二叶亭鸣一头雾水,在警察局门口做了登记又在楼下被训了五分钟后签字盖章交罚款,接着警官将他交给一位叫做福泽谕吉的先生,并让他们快点各自领自家熊孩子回去,而后三步并做两步远离了这个容易被小学生互揭黑历史技能波及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