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梧宫内掌香的小太监叫叶兰,名字秀气,瑾仙从一批小太监中特地挑中的年纪小刚入宫不懂宫中阴谋诡计的赤诚孩子来伺候苏无叶,为博苏无叶欢喜,特地以叶字取名,谁知一见面便碰上苏无叶乍一得知武功全失发疯的场景,从那以后,战战兢兢,倒闹出不少笑话来。
叶兰跪在地上已跪了一炷香的时间,手中捧着的药碗汤汁温热。
他重复着不知重复几遍的哀求。
“请小王爷顾念自己身子,把药喝了吧?”
“不喝。”
帷帐落地,隔着三层薄纱,寝宫内倚在窗边形态纤瘦的少年一动不动看了一上午的窗外景色,从他回宫时便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不吃药也不听话。
若叶兰是个会变通的小太监,去寻萧崇或长公主过来,也不必他跪在这做无用功。
叶兰:“小王爷您不能吹风,太医说您要好好休息。”
叶兰的印象中,静安王身子很差,宫内日日飘着药香,久而久之连小王爷身上都透着股药味,挥之不去,除了前段时间出宫去雪月城,他几乎没见过静安王离开明梧宫,有时脾气喜怒不定,故意开着窗户吹风,隔日便发起高烧,缠绵床榻。
帷帐撩起,叶兰抬首睁着期望的眼,目光追随着苏无叶,小太监一直呆在这明梧宫内,苏无叶自几月前离开宫里变化许多,看着不再瘦的下巴尖尖,长了些肉,走路也步步生风,不像是重病之人。
叶兰望着他,可他人也只是从寝宫出来,走到主殿用膳。
虽不吃药,可一日三餐苏无叶却配合的很,平日里寡言少语,从来不与叶兰说多余的话。
叶兰趋步跟在苏无叶身后,“小王爷,您喝了吧?”
苏无叶自个儿盛了一碗饭,一碗汤,他不喜宫人,因而明梧宫除了叶兰和瑾仙就没别的人了。
“你瞧见那盆花了没?”
苏无叶拿着筷子指了指架子上的一盆兰花。
叶兰点头:“看到了。”
“把药喂给它吧。”
叶兰愣了下,苦着脸:“小王爷就别为难我了,赤王吩咐必须要看着您喝下去才行。”
苏无叶脸色忽而沉郁。
叶兰心中一条,下意识又跪了下去,低着头抱着药碗瑟瑟发抖。
良久,没听到小王爷的责难,头顶上倒响起一声闷沉的低笑,其实认真说起来,小王爷虽喜怒不定,却也从未迁怒过叶兰,也从未罚过他。
叶兰大着胆子抬起头试探般瞅着小王爷的神情,笑意盈盈,哪有发怒的意思。
不得不说,小王爷笑起来比板着脸更好看。
“你怎么这么死板?太医昨日把脉说的话你没听见?他说我旧伤大好,日渐痊愈,无需再喝药,是药三分毒,能不喝就不喝。”
苏无叶心情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好歹能正常吃一碗饭。
叶兰傻乎乎问:“那这碗药……?”
苏无叶:“今日是谁送药?”
“是长公主身边的琴安姑娘,赤王今日本也过来探望您的,只是碰见了琴安姑娘,问了几句关于药的事,在门口顿了几息,只吩咐奴才看着您喝药,就没进来了。”
苏无叶腮帮子里裹着肉,说话含糊不清:“他心虚。”
叶兰:“那这药,您还喝吗?”
苏无叶没说话,吃完了饭,在椅子上歇了会儿。
叶兰比无心还小三岁,一脸稚气懵懂,长公主和赤王皆吩咐他看着苏无叶喝药,他便照办,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听话。
苏无叶瞥他一眼,摇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扔在地上,碗片四碎。
他也不懂静安王在想什么,宫里的前辈私底下偷摸着议论过这位皇帝遗落在外的皇子,说他无问鼎皇位的实力,朝中无权无势,一入宫便病魔缠身,药罐子,病秧子,一个绣花枕头,除了一张脸像极了萧家人,其才华谋略不如白王不如赤王,更别提当年惊世而出的永安王萧楚河。
皇帝和长公主宠他,也不过是因十几年缺失的愧疚。
宫中之人眼睛所看到的只有皇宫与朝堂,他们居于这方寸之地,看不到天启之外的广阔江湖。
苏无叶的才华从来不在天启。
午后时分,长公主召见叶兰,询问苏无叶近况,叶兰并不觉得异样,这两年,皆是如此,叶兰羡慕静安王虽无权无势却有亲人关心宠爱,因而事无巨细,连苏无叶用膳时笑了也描绘的栩栩如生。
叶兰在公主府耽搁半个时辰,回明梧宫时,已是未时末,宫内大静,他习以为常,小王爷一向脾气古怪,他立于静安王寝宫前,隔着三层帷帐,随后等待传唤,他视线小心翼翼瞥向那扇窗户,依旧大开着,人却不在窗前,叶兰瞪大眼睛,偷偷撩起帷帐一角,四下环顾。
窗下一张美人榻,美人榻上少年合衣而眠,黑发凌乱,四肢蜷缩,双手握拳抵在心口,薄唇紧抿泛白。
叶兰茫然唤了声:“小王爷。”
良久,脸色大变,叶兰慌慌张张去请太医。
静安王又病了。
小王爷总是生病,这次生病似乎也无往常并无不同,只是伺候苏无叶的叶兰却知道这场病和之前都不一样,昨日小王爷还步步生风,眉眼带笑,瞧着健康活力毫无病气。
不过一日,叶兰又见到了小王爷曾经的病态,如此持续了七日,合身的锦衣白袍也显宽大,手腕纤细可见青筋,难得养出些肉的下巴又消瘦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