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这么大。”森鸥外接过秘书递给他的伞,另一只手勾着小孩的腿弯,轻斥道:“淋雨发烧了怎么办?”
这座公馆对太宰治来说实在太大,光是进门就要先踩上十几级台阶,夜色中,是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仿佛能将他吞进去,打开门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落地窗旁的猩红色窗帘用搭扣捆着,壁炉旁铺着绒红的鎏金地毯,高高的方形曲腿木桌压在地毯边上,配套摆放着两张雕花橡木椅,看色泽是乌木制成的,壁柱装饰着浮雕和铜护条,桌面上还摆着一局没下完的西洋双六棋。
松枝燃烧时噼啪作响,空气中浮动着微苦的松木香气。
和这座堂皇的公馆一比,他之前住的小公寓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只是太宰治一点都不为这种待遇而感到高兴,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有了!小孩的眼睛迅速亮了一下。
“修治。”
太宰治一回头,却发现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端详了一会,他指了指窗外:“我在船上教给你的东西还没忘吧?不要把自己置身于险境,刻意跑出去淋雨发烧,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顺便一提,刚才有件事忘记说了。”
“唔?”
森鸥外不轻不重地警告:“下不为例。”
“……”
太宰治顿了顿,松开搂抱男人脖子的双臂,一脸不高兴地垂下眼睛,听见动静的管家匆匆披上衣服走出来,手里还持着烛台,见到森鸥外抱着一个孩子,他明显愣了愣,又迅速恢复自己的职业素养:“这位就是津岛少爷……”
“不是。”太宰治拍了拍森鸥外的肩膀,示意他要下去自己走,一边冷声道:“我和津岛议员没有关系。”
“太宰治。”
他在森鸥外开口说话之前,先漠然地看向管家:“以后这样叫我。”
津岛议员遇刺后能不能醒过来,都还是个未知数,英治自己都不一定顾得上自己,这样一来他还顶着津岛的姓氏干什么?不过要是被这老头擅作主张,让他跟着森鸥外姓森,那种场景简直比英治养的那条狗扑上来舔他还可怕。
说真的,森先生到底打算做什么?
太宰治倒不担心森鸥外对他有企图,但他受不了森鸥外的企图隐藏在一片浓雾里面,时间不早,客厅里即便燃着壁炉,气温也高不到哪去,太宰治的外套落在了船舱,被森鸥外抱着还好,一旦离开热源,寒气几乎能从和服布料里渗进来。
而且他对这个管家老头相当不顺眼——我和你讲话,你去看森先生做什么?
太宰治把手捂在唇畔,轻轻哈了口气。
正当他不悦时,忽然肩膀一沉,一件笔挺的军装外套搭在了他身上,这件外套森鸥外穿着极其合身,衬得对方无比英俊,搭在他身上却长及腿弯,外套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暖洋洋的。
“全听他的。”
森鸥外将太宰治身上的外套拢了拢,语气含笑,嗓音轻柔:“以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来问我,深田先生,明天就拜托你去办理一下更名的手续,再采买些修治可能要用的东西,旧宅不用收拾了,全部买新的回来。”
管家赶紧应了一声。
“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森鸥外笑眯眯地向太宰治伸出手,等了好几秒,小孩慢吞吞地牵住他的手指,冷冷淡淡地笑了一下,皮肤接触时,男人的唇角的弧度敛了少许。
这种体验过于新奇了。
怎么说……
倒是很有成就感,类似于拿小鱼干逗了半天猫崽子,最后对方终于屈尊降贵地叼走了小鱼干——明明自己才是被饲养的那个,森鸥外一本正经地想着一些不着调的比喻,一边匪夷所思地想,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把太宰治看成一个乖孩子的?
算了,就当养一只坏脾气的猫儿,能难到哪去?
……
三天后,深夜。
森鸥外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