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是遥远的目标,目下尼雅仍然需要为温饱奔走。今日是日曜日,忙碌了一天的尼雅归家后感到有些疲惫,到了晚间要睡觉的时间,外面仍然一片光亮。她被迫拉起厚厚的窗帘,然后躺在了床上。
日曜日的日升时间在当天的零点时分,日落时间在当天午夜,日月交替的时间差不多会持续半个小时。若是特意选择那样一个时间点去观测天际,会看到十分壮观的日月同辉之景。奈何尼雅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她本来也见不到月亮,对她来说,入夜后天际高悬的乃是一座倒悬的会发光的城市群,她已经将那里认作了自己必须要回归的故乡。
今天是个稍显特殊的日子,她收到了南河镇的好友安的来信。信是她晚间归家时在她的信报箱内发现的,信上没有邮戳,并不是通过邮局投递的。尼雅猜测应当是安的丈夫罗杰通过老欧文知晓了她目前的住址,亲自来送的信。
睡前她拆开了信阅读,这是一封以安的名义送来的合寄信,安在信中告知尼雅她已经将她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了她的亲人们,他们都选择了相信她,为此大受安慰,但也不得不接受了她再也回不去的事实。剩下的内容则是尼雅的父亲乔治·李代表全家人给她的寄语,这位父亲欣慰于女儿的复生,但也恐惧于此。他说尼雅自小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孩子,自从她11岁时经历了一场落水的意外之后,就显出了不同寻常之处。她总是会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显得神经质,敏感脆弱而不讨人喜欢,备受欺凌。她不能再回到橡树村了,村里人定会恐惧于她的复生。事实上她从坟墓中消失已经在南河镇引起了轩然大波,警方都已介入调查,暂时家里人不能与她明着联系。他希望尼雅能在伊斯罗廷获得更好的生活,如果有需要,他希望尼雅不吝开口,他们定会给与帮助。等风头过去,他和家人们也许会寻机会进城看望尼雅,希望尼雅能给安回信,说明地址。
尼雅坐在桌边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回信,但她不想将自己所在的地址告知他们,她需要叮嘱安和罗杰为她保密。说实话,她并不想与原主的家人们见面,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尼雅了,原来的尼雅已死,她想要的则是回归地球。不论这件事能否实现,她都不希望与原主的家庭有过多的牵扯。她抗拒与这个世界的人建立亲密关系,这让她感到不安。
她倒是对信中提及的原主11岁时的落水意外有些感兴趣,这件事应当是原主与好友安一起经历的,但显然这件事不论是原主还是安都记不清了。也许她可以找机会暗中回南河镇调查一番,但并不是现在。
写好了回信,将信放入包中准备明日去邮局投递,她将安寄来的信投入了壁炉。
翌日11月20日,月曜日,尼雅照例在3:45分被闹钟闹醒。迷迷糊糊地去盥洗室洗漱完毕,飞快地吃完早餐,她抓上送报员制服外套,背上大褡裢,最后薅了一把窝在壁炉边呼呼睡着的黑糖,匆匆出了门。她反锁好门,套上外套、戴好帽子,刚走到楼梯间,却惊讶地发现隔壁戴维斯家的小女孩海伦正坐在楼梯上,抓着一只脏兮兮的洋娃娃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她着实吃了一惊,愣了片刻,她缓缓走上前,询问道:
“小海伦?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凌晨四点多,小孩子坐在楼梯间也太诡异了吧。尼雅抬头看了一眼楼梯间挂着的昏暗的煤油灯,褪色的花墙纸在煤油灯下泛着令人眼花的色泽。
小女孩看上去却并无异常,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蔚蓝的大眼睛望着尼雅,片刻后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希斯克说,让我在这里等他,她去找她的朋友去,一会儿就回来。”
尼雅忽的觉得后背似是有一股阴风刮过,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问:
“希斯克是谁?”
“她是我的朋友,她很好,总是陪我说话。”女孩的解释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尼雅只知道这个希斯克是个女性。她有些头疼,只能转而问道:
“你妈妈呢?”
“妈妈身体有些不舒服,一直躺在床上睡觉。”小女孩回答道。
看来是小孩子贪玩自己来到了楼梯间,尼雅回想起自己以前看的一些影视作品中,欧美的小孩子好像普遍会虚构一个玩伴与自己玩,这也经常是某些恐怖电影的素材。不管怎么样,小孩子最好还是回家去,她妈妈找不到她会担心的。尼雅也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她道:
“小海伦,咱们回家好吗?妈妈起来后见不到你会担心的。”
“可是……希斯克让我在这里等她。”小海伦固执道。
“那这样吧,我去找希斯克,转告她你回家了,你不必担心。”一边说着,尼雅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奶糖,这是她此前路过市场的糖果店没忍住买的,饿肚子时吃一颗可以补充能量。
“你瞧,好吃的奶糖。”她展露笑容,将奶糖在女孩面前摇晃了两下。
女孩受到了糖果和尼雅笑容的双重诱惑,眸光中露出欢喜的神采。她喜欢眼前这个大姐姐,本还觉得她冷冰冰的有些可怕,没想到十分可亲,笑起来特别迷人。女孩接过糖果,尼雅牵起她的手从楼梯上站起身来,将她送回家门口,看着她用挂在脖间的钥匙打开了家门进去,她这才挥挥手与女孩告别,放心地离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从公寓前街离开时,小海伦一直趴在临街的窗户边,盯着她的身影。
……
这是尼雅自从复生之后经历的第一个月曜日,她是从上一个月曜日的夜半时分苏醒的,睡了一觉天就亮了,还真没经历过全天黑夜的情况。所以当她完成早间报纸的派发后,天还没亮,她觉得很不习惯,取出银质怀表一看,正是晨间七点。
今日图书馆闭馆,她上午无处可去,决定就待在家中做些积攒下来的杂事。于是回了一趟发刊仓,交付完工作情况,她便回了家。
刚走出发刊仓门,她就撞见了丹尼斯。这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白人男子,一头鬈曲的黄发。他很爱笑,十分开朗热情,因为他主动和尼雅打招呼,尼雅也给与了礼貌的回应,二人派发报纸的街区临近,且丹尼斯就负责尼雅居住的公寓所属街区报纸的派发,因此二人熟络了起来。
今天丹尼斯送报工作似乎被耽误了,以往他基本和尼雅同步回到发刊仓交任务。这位天生爱笑的年轻人今日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还是尼雅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早上好,丹尼。”
“啊,尼雅!”天黑着,尽管有煤气路灯照明,外面的能见度依旧不高。丹尼斯被吓了一跳,显然方才在出神。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尼雅问。
“遇到你真巧,尼雅。我刚从你公寓送报回来,你房东哈利温太太好像遇到了点麻烦,是你隔壁那户人家出了点问题。”
“戴维斯家?”
“对。”
“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本想细问的,但被富勒赶走了。哈利温太太打开了戴维斯家的门,我从门缝张望了一下,好像是戴维斯太太不大舒服的样子,她一直在痛苦地喊叫着。说实在的那叫声可真吓人,他们家的小姑娘显得很可怜。尼雅,要不你回家后去看看情况?”
“好的,我会的。感谢你丹尼。”
“大地之神保佑她们平安。”丹尼斯说了一句教徒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