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耶,徐半州这疯球玩意居然跟人聊起来了!
云雀咬着右手食指,沉默了片刻:“放弃枢机带,改用牵拉,把泵气做小。”
“小姑娘,”徐半州不由自主地听进去了,“一运转,整个大件都会散的。”
“不呀。”云雀伸出手,把几个零件圈在了一起,“你做模块不就行了?就算散了,牵拉回来就是了。”
周遭的铁匠师傅都是机关器的行家,纷纷向云雀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疯子徐向来心高气傲,十年来都没有客人的机关图纸入得了他的眼,这姑娘在教他做事?
徐半州一听就觉得扯淡,哼了一声懒得回嘴。片刻后他脸色陡然一变,抬头看了一眼云雀,又瞪视着自己满桌的零件,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你……”
“……这位姑娘,”徐半州猛地上前了一步,“你大名叫什么?师承何处?”
薄燐笑了一声拦住了云雀的回答,男人不动声色地把云雀扯远了一步:“家里随意乱起的名字,不是很中听。”
徐半州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大姑娘,自己不太好直接问人家的名姓,低头赔了个不是:“——姑娘,收徒吗?”
云雀:“……”
云雀指了指自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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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根本没有薄燐他们啥事儿了——两个男人一只公鸟坐在铁匠铺外你看我我看你,铁匠铺内又恢复了此起彼伏的打铁声,间或混着一句“云雀小师傅您看看这个怎么样”。
“……”闻战匪夷所思,“云雀这就混进去了?”
“铁匠大多都是底层的手艺人,走南闯北见识一多,男女大防的观念也就淡了。”鹤阿爹甩了甩长长的耳簇羽,“匠人靠的是手艺吃饭,小云雀的本事顶尖,自然也就受尊重了。”
薄燐抬起慵散的视线,铺里的女孩拿着主锤,嘱咐着拿着大锤的伙计什么。伙计比云雀高了整整两个头,只能弯下腰来细听。云雀整张没有血色的脸都被高温蒸出了一层惊心动魄的红,女孩眼角眉梢都坠着密涔涔的汗珠,眼神却在奕奕发光。
她……活过来了。
薄燐突然感觉到一阵沉重的负疚,这个女孩是个彻头彻尾的匠人,她属于潜心制造的作坊、热火朝天的作间、精密繁复的图纸,而不是腥风血雨的江湖、千重百结的算计、深不见底的人心。
他本不该把她牵扯进来,他不该——
云雀注意到了薄燐在看她,女孩眨了眨透亮的眼睛,笑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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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整襟理袖,款款下拜:“见过谨王殿下。”
老人撩起干枯的眼皮,笑得一脸和蔼慈祥:“你再不老一点,不怕旁人道你是妖怪?”
“云秦妖魔当道,”海月弯着新月似的笑眼,温润的嗓声像是沐耳的春风,“怎会缺草民一个?”
老人微微睁开眼睛:“海月先生意有所指?”
海月笑着摇头:“岂敢。”
“六十年了,”老人摸着银白色的长髯,“你倒是活得越来越像先帝。若你是个女儿身,……”
海月的笑容纹丝不动:“——那么辰海明月就有了个女主人。”
“也是,你本来就不属于帝王家。”老人的叹息仿佛吹彻寒江的夜风,“舟中火、海上月,……真想念看你们下棋的小时候。”
海月轻轻地回话:“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做梦。”
这句话本是极大的僭越,塌上的老人却恍若未闻,怔怔地看着小几上的棋盘出神。棋室的摆设冷幽而清高,室里室外、楼上楼下俱是鸦雀无声。
大黔州的知州战战兢兢地跪在屏风后,额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地面上淌。他身侧半跪着一众待命的大内高手,飞鱼服与叶子牌上皆绘着不成形的龙纹。
而棋楼的对面——
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徐记铁匠铺在诡蓝色的火焰里摇摇欲坠。四处皆是救火的叫喊声,汉子的吆喝、妇人的尖叫、孩提的哀哭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救人啊!先救人!!徐老板他们——”
“门和窗都被锁上了!!!谁干的?!!谁干的——?!!”
“……你、你是说,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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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王伸出手去,缓慢地移动了一个黑子:“他们上路了吗?”
海月先生端详着棋盘:“草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姑娘是……?”
“居然有海月先生想不明白的事情?”谨王嘶哑地笑了起来,“一份大礼。”
“——本王送给云秦的,一份大礼。”
海月微微睁大了眼,既而低头深深一礼:
“天佑云秦。”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过渡章节,卡得颇为痛苦(。)接下来就是快节奏的沙雕与生草起飞,刀光与剑影一色的大凉剿匪记(?)感谢在2020-08-05 22:17:10~2020-08-07 12: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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