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北泉撒出了第一泡尿,包括刘惠民先生在内,大家都非常兴奋,觉得左北泉还有救。当然,他们对范玲用嘴巴给左北泉吸尿的举动,尤其感动。
郭春林用充满了感慨、欣赏以及敬佩的眼光看着范玲,由衷地说:“范医生,北泉有你照顾,俺们大家都放心了!”
刘先生也微笑着对范玲说:“你这个小同志,年龄虽小,却是一个绝对称职的医护人员,如果我还在战地医院,一定把你要到我身边!”
郭春林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呆呆地看着范玲,似有所想。
范玲看着刘惠民,然后又看着左北泉,笑了笑,轻声说:“俺知道,他是个大英雄!俺就佩服真正的英雄!”
郭春林听了这话,突然微微一笑,看着范玲说道:“你要真佩服北泉,等他醒了,我和他说说,你就给他当媳妇,咋样?”
范玲听了这话,脸上一怔,接着就是一红,半嗔道:“郭局长,你就会拿人开玩笑!”
郭春林笑起来。
刘惠民先生也笑着道:“郭局长的提议未尝不可呀,一个是英雄,一个是英雄崇拜者,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姻缘吗?”
范玲又笑了笑,轻声说:“他要是真喜欢俺,俺也敢给他当媳妇!不过,话是这样说,俺要是真给谁当媳妇了,别人无所谓,俺爷爷那一关,却是必须得过的!”
“噢?”郭春林顿时来了兴趣:“你爷爷是谁?”
范玲微微一笑:“俺爷爷就是俺爷爷呗,还能是谁?”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自从左北泉受伤以来,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发出如此轻松的笑。
笑声传出窗子,给这个初春的深夜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温馨。
就在大家看着范玲发笑的时候,黑小子却坐在张老耿家的院子里,两手托腮静静地出神。他看着天上的勺子星,猜想着,长腿子此时是正走在回来的路上?还是找个地方借宿了?要是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该会到哪里了呢?如果是借宿了,又会是在谁人家里呢?忽然间,他就想到,长腿子可不是就在野地里睡了吧?这样的春夜,露水很重,要是睡在野地里,一不小心就会着凉的!正担忧着,眼前就出现了去请刘惠民时,两人一起躺在麦地里的情景。想想长腿子对他说的那些话,黑小子心里忽然涌上一丝甜蜜,夜色中独自傻傻地笑了。
这一刻的黑小子,竟颇具女儿情态。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亮时分,左北泉偎在范玲怀里,突然睁了睁眼睛。大家一阵惊喜,连忙围上去呼喊他。左北泉再次睁开了眼睛,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范玲,蠕动着嘴唇,轻问道:“桑桑……你咋……来了?”说完,又自昏迷过去。
范玲看着左北泉,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大家,小声问道:“桑桑是谁?”
短枪班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郭春林,没人回答。郭春林站起来,倒背着手,低头走了几步,叹口气说:“桑桑也是一个好姑娘……”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摇头说:“算了,还是不说她了!”说完,不再吱声。
范玲见郭春林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这时候,刘惠民靠近左北泉,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试了试他的脉搏,回头看着郭春林说:“郭局长,北泉的情形还很不好,你安排一下,让大家轮流休息,轮流守护吧,都这样守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郭春林点点头,于是开始安排。这时候他才发现,黑小子竟然不在,连忙叫烟绺子出去找。烟绺子来到院子里,透出窗外的灯影中,看到黑小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黑小子,郭局长叫你呢!”
黑小子闻声抬头,一睁眼,眼睫毛上的几颗露珠随即掉了下去。他揉揉眼,转头看着烟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睡过去了。
在刘惠民、赵医生、范玲以及短枪班成员的精心疗治和看护下,第三天夜里,左北泉终于彻底醒了过来。把他安置着躺下后,范玲身子一歪,蜷缩在左北泉身边睡过去了。郭春林拿过一床被子,一边给她盖,一边对左北泉说:“这姑娘,为了照顾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左北泉从枕头上艰难地转过头来,虽然没有看到范玲的脸,心里却是一阵阵感动。
这期间,长腿子就回来了。
救活了左北泉,郭春林心神大畅,一边安排黑小子送刘惠民先生回去,一边让短枪班的其他成员,好好养伤,好好休息。
“这段日子,就算给你们放假了!三天?五天?十天?八天?都不好说,总之,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大家就先养好伤再说!”郭春林兴奋地说。
这时候,紫磨匠走过来,看着郭春林,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郭局长,俺想趁这个时间,去趟高家庄子,中不中?”
“去高家庄子?有啥事吗?”郭春林问。
紫磨匠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俺……还有一盘磨,没有给人……錾完……”
郭春林看着紫磨匠,哈哈大笑了起来:“紫磨匠,你都是八路军战士了,还没忘记你的老本行啊?”
这时候,鬼脸货郎插言道:“郭局长,你就放他去吧!他那盘磨,里边事事可多哩!”
短枪班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噢?里边还有别的事事?说说看,都是啥事事?”郭春林看着紫磨匠问。
紫磨匠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鬼脸货郎,把他和高嗓门大嫂的事情说了。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紫磨匠,你咋不早说?”郭春林说。
“这点小事,有啥好说的!”紫磨匠低声说。
郭春林摇了摇头,说:“这可不是小事!有人喜欢咱短枪班的战士,这是对咱短枪班最大的支持,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说着,郭春林想了想,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钢笔,一个本子,刷刷写了一阵,然后哧地撕下一张纸来,交给紫磨匠:“这样吧,紫磨匠,要是高嗓门大嫂没意见,你就拿着这张纸和她去找咱们的九区政府,顺便把喜事给办了,咋样?”
紫磨匠看着手里那张纸,疑惑道:“就这张纸,能行吗?”
郭春林哈哈一笑:“你可别小看了这张纸!这可是我专门给你开的介绍信呢!”
紫磨匠一听,红着脸,眉开眼笑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谢谢郭局长!”说着,拿着那张纸,竟然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看着他,又是忍不住一阵笑。
方桐山从怀里掏出小酒壶,悠然呷了一口,对紫磨匠说:“磨匠,你这大好的事情,按说,咱短枪班的人就得去闹腾闹腾!可惜,现在一个个胳膊、腿的都不囫囵,去了也不吉利!这口酒,就全当俺喝了你的喜酒了!”
紫磨匠嘿嘿笑了起来。
就在紫磨匠动身前往高家庄子的那天,桑桑也和秋竹一起,动身前来虎头峪了。秋竹回到葛庄后,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把左北泉被俘受刑的事告诉了她。秋竹原本以为,桑桑会大吃一惊,然后死去活来闹腾一阵,没想到,她却显得出奇的平静,只是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天,看着秋竹说:“他就是死了,俺也得去看他一眼!”
秋竹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对桑桑来说,已经是个最低要求了。
这天晚上,田小德回来后,桑桑告诉他,自己想出趟远门,办点自己的事。
田小德非常意外,但却始终不问桑桑要到哪里去,只是不停地一眼接一眼地看着她,然后说:“这些日子,俺正设法给你娘家人弄梢瓜,你这一走,俺心里空荡荡的,连个着落也没有,你还是不要走了!”
这是田小德和桑桑成亲以来,第一次拒绝桑桑的要求。
桑桑摇摇头,低声说:“不行!这次说啥俺也得走!”
田小德看桑桑心意已决,知道多说也无用,两手捧着头,坐了半天,然后搓着脸说:“你这一走,不会不回来了吧?”语气里那种担忧,竟是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