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北泉钢牙咬碎,却无可奈何,敌人躲在老百姓后头,他看不到,也无法还击。
“再不缴枪,皇军就要机枪扫射了!”外面的汉奸喊道。
左北泉知道无法再打了,再打下去,纵然自己不死,这几个老百姓也得搭上性命。他心一横,眼一闭,心想:罢了!俺左北泉就这样死,倒也值了!但是,要想叫俺当俘虏,那是屋门口挂帘子,门也没有!想到这里,哗地拉开枪膛,还有几发子弹,于是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左北泉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汉奸又发话了:“谁要敢自杀,就立刻叫这些老百姓去陪葬!”
左北泉睁开眼,看看眼前的老百姓,再看看跟在老百姓后头的汉奸和鬼子,慢慢把枪垂了下来。他站起身,拎着枪从碾磙子后头慢慢走了出来。
“把枪扔下!扔得远一点!”一个汉奸从老百姓后头闪出来,冲着左北泉喊道。
左北泉看看那个汉奸,却是一个又瘦又长的刀鞘脸。他看着这个刀鞘脸,微微一笑,抬手把枪扔了出去。
老百姓后头的鬼子、汉奸顿时一涌而进,将左北泉围了起来。一个汉奸手里拿着绳索过来,将左北泉五花大绑了起来。
那个刀鞘脸汉奸到处瞅了瞅,先去把左北泉的枪捡起来,别在自己腰里,然后来到左北泉跟前,问道:“你们不是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左北泉用下巴往前屋指了指,说:“早被你们的手榴弹炸死了!”
那个刀鞘脸扒着前屋后墙那个窗口,往里看了看。此时,那三间民房早已被炸塌大半,地上的石头、泥土、木棒、麦草等堆积如山,倒也由不得他不信,只好骂一句:“便宜了他!”便押着左北泉和那些老百姓一起,向村南的打麦场走去。
打麦场,正是昨天召开会议的地方,木头扎的**台上,还飘着残破的红色标语。左北泉被刀鞘脸押到**台前,一个手拿指挥刀的鬼子军官走过来,看着左北泉,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面**党旗,对着左北泉问:“这个的,什么的干活?”
左北泉看了看党旗,又看了看鬼子军官,把头扭在一边。
“巴嘎!”鬼子军官大怒,对着左北泉劈手就是两个耳光。见左北泉仍不开口,抬起大皮靴,一脚踢在了左北泉的膝盖上。左北泉站立不住,噗地坐在地上,紧接着就爬了起来。
鬼子军官刷地一声抽出指挥刀,对着左北泉就奔了过来。这时,一个戴眼镜、同样穿鬼子军装的人走过来,对鬼子军官说:“佐藤太君,此人很难对付,肯定大大的重要,可以押回去审问!”
原来,这个鬼子指挥官便是沂水“红部”的头子、也就是宪兵队头子佐藤,那个戴眼镜的则是他的林翻译官。
佐藤看了看左北泉,悻悻地把指挥刀插进了刀鞘。他一挥手,那个刀鞘脸汉奸把左北泉押了下去。
此时已是中午,鬼子、汉奸们开始在打麦场上吃饭。他们三个一堆、五个一团,就地生起火来,无非是烧烤那些刚刚抢来的鸡、鸭等物。很快地,打麦场上便升腾起呛人的烟火,伴随着一阵阵焦糊味的肉香。
左北泉和那几个老百姓一起,被刀鞘脸一伙汉奸看押在打麦场的中间地带。趁着吃饭的空儿,一个年龄不大、长着圆溜脸的小汉奸挤到了左北泉身边,看样子,是有话要和左北泉说。
果然,小汉奸四下里看了看,悄声对左北泉说:“鬼子再问你话的时候,你就咬住是国民党军,千万别说是八路军,要不,非死不可!”左北泉看着这个汉奸,笑了笑。虽然他心里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却仍然暗暗感激这个小汉奸的一丝好心。
圆脸小汉奸并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很快闪开了。
鬼子、汉奸吃完午饭,那个林翻译官带着另一个鬼子来到了左北泉面前。林翻译官先问了左北泉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等几个问题,左北泉信口胡说了一通,林翻译官也无法辨别真假。他指着身边另一个鬼子说:“这是皇军的宣抚班长,要给你们训话!”那个鬼子立刻正襟危坐,叽哩哇啦给左北泉讲了起来。他一边讲,林翻译官一边翻译,无非是说些欧美等西方列强,正在对中国进行殖民统治,皇军从日本来,就是要从欧美列强手中解救中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等等。临了,那个宣抚班长还掏出一瓶酒、拿过一只烤鸡来,一边给左北泉喂酒,一边撕鸡肉他吃。左北泉倒也毫不在乎,来酒就喝,来肉就吃。等酒足饭饱,那个宣抚班长便拿过一张纸来,让左北泉按手印。左北泉一看,竟是一张让他宣布效忠皇军的文书,不由冷冷一笑,迎面吐了那个宣抚班长一脸唾沫。
林翻译官站起来,一脚将左北泉蹬倒了。
那个宣抚班长擦了擦脸,阴鸷地看了左北泉一眼,起身走了。
下午,鬼子和汉奸开始焚化尸体,看样子是准备撤退。他们把战死的尸体、死马等全部归拢起来,抬到了打麦场的**台上,然后又在**台四周堆满干柴、门板等物,开始点火焚烧。让左北泉极为震惊的是,在那些日、伪尸体中,有好几个其实只是重伤号,根本还没死,就被抬着扔进了火堆。熊熊烈火中,就见那些奄奄一息的重伤号痛苦地蠕动着、翻滚着、喊叫着、**着,一只只手臂无力地在火焰中舞动着。那些站在一边的鬼子、汉奸却持枪而立,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同伙被大火吞噬,渐渐烧焦……
果然,烧完尸体,敌人开始往沂水城撤退了,一路上捉鸡牵牛,见房就烧。左北泉和那几个老百姓被押在队伍中间,慢腾腾地往前走,身上不时就要挨一枪托子。就在快要走出高家庄子的时候,左北泉偶尔一抬眼,就看到黑小子和长腿子的身影从一个墙角处一闪,倏地不见了。左北泉心里突地一惊:他们不会为了救我来冒险吧?这里的鬼子和汉奸加起来,可有二百多号人呢!这二百多号人,个个武器精良,又是大白天,短枪班那几个人要是真杀过来,不但救不了自己,弄不好连他们自己也得搭进来,这种买卖可就亏大了!
左北泉不由在心里暗暗着急,深怕短枪班的人为了救他,做出什么冒险的傻事来!
就在这时,那个看押他的刀鞘脸汉奸,故意羞辱他似的,突然伸手摸出一个小孩戴的红布虎头棉帽来,一下扣在了左北泉头上,接着便嘿嘿笑了起来。左北泉瞪他一眼,一摆头,将那个帽子甩掉了。
“小子,你别能,等回到沂水城,也让你尝尝‘红部’的厉害!”刀鞘脸说。
左北泉哼了一声。
“你哼啥?‘红部’的厉害你还不知道吧?就是死,也得先让你脱去三层皮!”刀鞘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