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迎面相遇的伪军巡逻队,要躲,显然来不及了。左北泉小声叮嘱大家,做好战斗准备,继续往前走。
两只队伍就这样撞在了一起。大家本以为会有一场大麻烦,谁知,那些灰皮伪军一看是送葬的,一个个都捏着鼻子,从送葬队伍的身边绕了过去,连问也没问。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就在这时,又听长腿子尖声叫道:“大当家的,鬼子!”
左北泉抬头一看,可不,就见正西方向上,不过二百米远的距离,一小队日本鬼子,正扛着明晃晃的大枪向他们走来。
妈的,刚走了小鬼,又来了阎王!左北泉低声骂了一句。他想了想,立刻命令大家到路北小树林里去。他想,那里是灰皮伪军刚刚巡逻过的地方,日本鬼子应该不会再多此一举,到那里去巡逻了。
大家连忙进了小树林,把棺材放在地上。左北泉刚想让鬼脸货郎从棺材里出来,冷不防,就听一个声音喊了过来:“你们是干啥的?”
大家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出的一个土堆后面,竟然冒出了一个灰皮伪军,他正一边系着裤子,一边朝他们喊话。
“老总,俺们是送葬的!” 左北泉连忙答道。
原来,这个伪军也是巡逻队的,只不过,刚才他留在这里大解,因此落了单。
“送葬的?这些天怎么老他妈碰上送葬的!”那个伪军一边自语,一边低头拿了枪,向着左北泉他们走来。
灰皮伪军走到左北泉他们跟前,到处看了看。此时,只有鬼脸货郎那口棺材打开了盖板,其余的棺材全都钉死了,那个伪军,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冲着鬼脸货郎这口棺材奔了过去。他一边捏着鼻子,一边伸着头,慢慢向棺材里探头看去。这时候,就见棺材里,鬼脸货郎突然一睁双眼,顿时把那个伪军吓了个愣怔,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鬼脸货郎两手一伸,早已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伪军瞪着眼,龇着舌,拼命挣扎了几下,不动弹了。
“快把他衣服脱了,装进棺材!”左北泉急急说道。一瞬间,鬼脸货郎早已从棺材里爬出来,大家七手八脚把那个伪军的外衣脱掉,连同他手里那支汉阳造步枪一起就地埋了,然后把尸体塞进棺材,蒙上了一张席子。
“方大哥、紫磨匠、鬼脸货郎、烟绺子,你们四个人装作挖坟坑,其余的人到棺材这里,要是日本鬼子过来,大家就得使劲哭!”左北泉说。
“大当家的,俺哭不出来咋办?”黑小子看着左北泉,哭丧着脸说。
左北泉眼睛一瞪,看着他说:“你就是挤,也得给我挤出几滴眼泪来!”
黑小子伸了伸舌头,偷眼看着长腿子做了个鬼脸。
这时候,那队日军巡逻兵已经来到了树林南边的小路上,带队的鬼子小队长往树林这边看了看,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挥手,竟然领着鬼子走了进来。顿时,方桐山等四人连忙从棺材上拿下铁锨,就地挖起坑来,而左北泉等人,有的蹲着,有的跪着,围着那几口棺材,咧着粗细不等的嗓门大声嚎哭起来。
日军巡逻队走过来了。那个日军小队长围着左北泉等人看了看,然后来到了那口打开了盖板的棺材前。他看着棺材里的尸体,想了想,突然抽出指挥刀,猛地一刀向那尸体扎了下去。
棺材里的伪军尸体纹丝未动。那个日军小队长拔出刀,看了看刀锋上的血迹,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他掏出手绢,一边擦着指挥刀,一边叽哩咕噜说了句什么,那队日军便纷纷掉头走了。
日军走后,鬼脸货郎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暗想,好险!要是刚才还是自己躺在棺材里,这下可就彻底回家找姥姥去了!
至此,短枪班的这次行动虽然一波三折,但却总算有惊无险。在将武器弹药圆满交给当地的游击小队后,烟绺子请求到秋桂坟上去看看,左北泉同意了。烟绺子和秋竹一块走后,其余的人便坐在一个小山坡上,静静地等着他俩。左北泉望着夜色中灯火不明的葛庄,左北泉心里一直在想:桑桑到底干啥去了?一连两天都没见个人影,咋感觉她有点不对劲儿呢?
就在左北泉等人从葛庄返回磨石沟的途中,沂水西部的四区,又发生了一件震动整个北沂蒙的事情:我四区新任区长王青山等十名抗日战士,竟被武雨笙活活“砍了响瓜”!
武雨笙,沂水高庄乡朱位村人,有名的大财主,家中良田百余亩,在沂南岸堤还开着酒店,家境富庶。抗战爆发后,他伙同中统特务公天衣以抗战为名,拉起了一支地主武装 ,号称“国民党沂蒙边区自卫大队”,简称“沂蒙大队”。该大队下设7个中队,500多人,武雨笙自任队长,公天衣任参谋长。 “沂蒙大队”成立以来,一直以朱位、门庄、五台官庄等地为据点,活动于蒙阴、沂水接壤地带,与国民党驻沂水四区的五十一军六八O团沆瀣一气,制造了不少摩擦。在王青山等十名战士罹难以前,我原四区区长就是被他活埋在了朱位河滩上。此后不久,武雨笙又袭击了我八路军驻石汪峪后方医院,捕去伤员等20多人,进行了残酷折磨,后被八路军救出。可以说,武雨笙的作恶多端,比起“**爷”刘敬斋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如此,因为沂蒙大队名义上属于国民党管辖,此时又是国共合作时期,尤其是,武雨笙不但人多势众,军力极强,而且此人生性多疑,狡猾善变,有“百变狐狸”之称。故此,碍于种种原因,我方一直未能铲除他。后来,左北泉等人打掉了“**爷”,武雨笙着实老实了几天,因此,我有关组织决定,为了国共合作大局,在翦除武雨笙这件事上,暂时缓一缓。
没有想到,武雨笙只当了几天缩头乌龟,就忍耐不住,又一次把头窜出来了。
这天,我四区新任区长王青山带领二十多名区分队成员,准备去夏蔚骚扰鬼子据点,在路过朱位的时候,没想到竟被武雨笙打了埋伏,除王青山等十人弹尽被俘外,其余全部牺牲。王青山等人被俘后,武雨笙对他们严刑逼供,让他们交出**四区区政府的公章,并交代所有四区负责人名单。王青山等人宁死不从,武雨笙招数用尽,最后决定要砍王青山等人的“响瓜”!
“砍响瓜,”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杀人方式。
这天早晨,日头刚刚从东山上冒出头来,朱位村沂蒙大队的兵营里便走出了一支队伍。在这队伍中间,有一个三十多岁、头戴礼帽、身穿黑色毛皮大衣、脸上挂一副圆边眼镜的男人,他,便是人称“百变狐狸”的武雨笙。
此刻,武雨笙正坐在一个二人抬的轿子上,一边微笑,一边注视着走在他前边的那一串人。
这一串人,正是被俘的王青山等。只见他们被一根指头粗细的麻绳拴了脖子,前后串连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最可怕的是,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囫囵的,有的被挖了双眼,脑袋上茫然地挺着两个深深的血洞;有的被割了鼻子,面孔中间凹下去一个血乎乎的三角形凹槽;还有的被砍了双手,齐刷刷的手腕上,模糊的血肉包裹着瘆人的白骨……其状之惨,真是让人目不忍睹。可是,这些人虽然个个伤残,却似乎毫不在乎,神情淡定,目光坦然。
当队伍行走到朱位村中心的时候,最前头的一个士兵,一边走一边敲起铜锣来:“砍响瓜喽!大家都来看啊!朱位河滩要砍响瓜喽!”
嘡嘡的锣声和士兵的叫喊声中,很多村民从门口探出头来,一边看着这支行进中的队伍,一边看着中间那一串血人,个个面露惊恐。
很快,这支队伍便押着那串血人,在众多围观者的簇拥下,来到了朱位河滩。
队伍站定,武雨笙从轿子上慢步走下来。他来到那串血人面前,微微一笑,伸手托了托脸上的眼镜,看着那串血人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虽然都是共产分子,但我武某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了。现在,我武某网开一面,给大家最后一个机会,只要谁肯招供,我就放他一条生路!俗话说得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十个血人面带鄙夷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河滩上一片寂静,就连小河里缓慢向前的流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