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磨匠一听,心里顿时一动。他朝方桐山招招手,两人紧着步子赶了回去。
方桐山和紫磨匠回来后,把情况一说,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根据情况判断,鬼子不敢开棺验尸,肯定是知道葛庄流传斑疹的情况,因此害怕传染。于是,大家得出比较一致的意见:弄两口棺材,把枪支弹药藏在里面,用假出殡的办法运出去。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个计划时,一直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鬼脸货郎突然说道:“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儿好,俺也同意,可是,咱这次运的是枪支弹药,事关重大,就怕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好办了。”
“不会吧!”长腿子说:“人家的棺材过去,鬼子不检查,为啥咱的棺材过去,鬼子就检查?”
鬼脸货郎笑了笑,拔出后腰上的拨浪鼓子,卟噔摇了一下,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出点啥事,咱人或许能冲过去,这些枪支弹药,恐怕就要撂下了!”说着,深深地沉了一口气。
左北泉点点头,看着鬼脸货郎说:“货郎,你说得对!咱这些人里,就你心眼多,你说说看,咱怎样做,才能万无一失?”
鬼脸货郎看着左北泉,站起来,把货郎鼓子一下插到后腰里,说:“俺看,这次还是得再破点本钱,多加一口棺材才稳当!”
这天晚上,大家都在为运送枪支弹药的“葬礼”准备着,左北泉瞅空去了桑桑姑姑家一趟,实指望能够见上桑桑一面。谁知,到了那里,桑桑的姑姑和姑父一口咬定说,桑桑不知道有啥事情,外出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回来。左北泉看看家中确实没人,也只好独自回来。殊不知,就在他走出大门口的时候,桑桑猛然从姑姑家的石磨后头闪出来,急速跑到大门口,两手扒着门框,一边看着左北泉走去的背影,一边暗自流泪。
第二天下午,日头将落未落时分,一支出殡的队伍涌出了葛庄村。只见秋竹头上缠着白布,身上穿着白大褂子,手里举一个燃着草纸和粗香的灰色老盆,一边哭一边走在头里。在她身后,除了鬼脸货郎不见人影外,其余六人分三组分别抬着三口棺材,缓缓跟在秋竹身后。远远地,就看到葛庄村口的关卡那里,前边站了一排伪军,后边站了一排鬼子,戒备森严。
秋竹领着出殡的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关卡面前。就见一个左手揣在衣兜、右手夹着香烟、身上斜挎了匣子枪的灰皮汉奸迎面走了过来,冲着秋竹就问:“小妮子,这是咋回事啊?”
这个灰皮汉奸,正是汉奸中队的副队长卜蓝珠。
“老总,还能是咋回事啊!”秋竹哭哭啼啼地说:“都是那该死的斑疹!俺爹、俺娘、俺哥,全都死了!只撇下俺自己一个!这不,就连指路、摔老盆子的事,都落到俺当闺女的头上来了!”说着,掩面而哭。
卜蓝珠却丝毫不理秋竹的哭泣,把送葬的人挨个看了一眼,然后走到第一口棺材跟前,围着棺材看了看,问:“这里面是谁啊?”
“是俺爹!老总。”秋竹哭着说。
卜蓝珠沉吟了一下,说:“打开看看!”
秋竹噗通跪下了,哭喊道:“老总,人都已经入殓了,就不要看了吧!老总,求求你!就让俺爹死个安稳吧!”说着,秋竹爬过去,一边哭一边拽着他的裤角哀求!
“去你妈的!”卜蓝珠骂着,把腿猛然一挣,将秋竹闪倒在地。
“我说打开就得打开!”卜蓝珠说着,右手一招,两个伪军顿时端着刺刀走了上来。
“爹啊,你咋这么命苦,就连死也死不安稳啊!”秋竹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两个伪军就用刺刀把棺材盖板撬开了。卜蓝珠低下头来,顿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他连忙扔掉烟头,一把捂住了鼻子,然后侧头向棺材里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头上带着小花帽,脸上蒙着一张草纸,身上蒙了一张席子。卜蓝珠伸出两个手指轻轻将那张草纸一揭,不由顿时一惊:只见那个人双眼紧闭,气息全无,脸上不但疙瘩摞着疙瘩,而且到处红斑点点。卜蓝珠一皱眉头,连忙把纸一扔,腾地往后一退,挥着手连声喊道:“快滚!快滚!真他妈晦气!尸体都臭了,才出殡!”一边喊,一边扭过头去。
卜蓝珠竟然没有认出,这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其实正是上一次夺他二十响的那个一脸疙瘩的人!
就这样,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出了鬼子的关卡。遗憾的是,卜蓝珠的左手始终插在裤兜中,因此他就又一次逃过了方桐山等人的眼睛。
按照预定计划,左北泉等人要把棺材抬到葛庄西边的一片坟地里等候,直到当地的游击小队前来接应,用小毛驴趁夜把武器弹药运走,这才算完成任务。
于是,大家就只好抬着棺材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由紫磨匠和长腿子抬着的第一口棺材里,鬼脸货郎说话了:“当家的,俺这好不容易死过去又活过来了,就让俺出来吧,别让俺再闷死在这里边!”
左北泉还没等答话,紫磨匠笑道:“鬼脸货郎,你就呆在里面吧!这一回啊,要不是你出这鬼点子,还真要坏大事了!俺就多抬你一会,奖赏奖赏你!”
众人都笑起来。紫磨匠没有说错,要不是鬼脸货郎用胭脂假造了脸上的斑点,又亲自假装了一回死人,葛庄村口这道关卡,还真难闯得过来。
“不出来就不出来!”鬼脸货郎说,“反正俺在里面也怪恣的!”说着,一顶棺材盖子,噗地扔出一团黑布来。这团布,上面浸了两个臭鸡蛋,鬼脸货郎就是把这团布放在脑袋下,充当了尸臭味。
扔出这个臭布团后,鬼脸货郎重新在棺材里躺下来,吥噔吥噔地摇起了他的货郎鼓子。
“鬼脸货郎,俺看啊,你今天根本不是当死人,而是当神仙了!”长腿子说:“你看你多恣!不但得有人抬着你,还得有人赶着你叫爹!”
“长腿子,你小子少花哨俺!”鬼脸货郎说:“俺可告诉你,要是真有人叫俺爹,可就不是一个人喽!”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长腿子一愣,猛然想起自己和秋竹被生拉硬扯在一块的那档子事,立刻又气又急,脸上不由腾地红了起来。他本想取笑鬼脸货郎几句,没想到却惹火上身,气急之下,伸脚踢了棺材几脚。
秋竹却故意落在后头,装作啥也没听见的样子。
大家于是忍不住又是一阵说笑。
就在这时,紫磨匠突然喊了一句:“大家快看,前边有人!”
左北泉等人闻声看去,就见一队灰皮伪军,正从前边路北的一片树林里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正好面对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