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石沟地处沂水县西部的深山丛中,地理位置极其隐蔽。这个村的男人除了日常下地,空余时间多以制造石磨或外出錾磨为业,因此有半数以上的男人都是磨匠。
两天后的上午,左北泉等人顺利抵达了磨石沟。刚刚进入村口,就被一个磨匠拦住了去路。那个磨匠年龄在三十岁开外,长得人高马大,稍微有点背驼,最有特色的是他那一张面孔,被冬日的阳光一照,竟然泛出一种茄子般的紫光,让人过目不忘。此时,那个磨匠正在给一个磨盘“颠牙”(将磨盘上锋利的凹槽打匀),只见他双手紧握一个短柄铁锤,叮叮当当地在磨盘上敲打着,声音非常好听。左北泉等人驻足看了一会,刚要离开,没想到那个磨匠却停下手中的锤,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你们要进村子?”
左北泉点点头。
“那好,”磨匠说:“你们得和我下一盘棋,赢了才能进去!”
“下棋?”左北泉莫名其妙地看着磨匠。
磨匠却不理他,就地捡起一根树枝,三画两画,在地上画出一个棋盘来:却是一牛角形状的图案,中间顶着两边的边线拐角样画了几根折线。
鬼脸货郎一看,嘿嘿笑了:“俺当是啥棋,原来是憋死牛啊,俺来!”说着,就地蹲下去,捡起两块小石子,随手在右侧的两个边角上按下了。
那个磨匠看一眼鬼脸货郎,说:“你当了赶牛的小孩,俺就只好当那头牛了。”说着,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子,靠着鬼脸货郎里边向上的一个端点按下。两人这就走起棋来。
左北泉等人随即围上来一齐观看。
磨匠和鬼脸货郎走的这种棋,在沂水民间极为流行,是随处可见的一种石子棋,叫“赶牛角”,也叫“憋死牛”。棋手分成两方,一方持两个子,扮演赶牛者,另一方持一个子,充当一头牛。牛先走,赶牛者随后,每次只走一步棋,直路、斜路均可,只要赶牛者把牛赶进牛角尖,再也无路可走,就算赢棋。反之,那头牛为了避免被赶进牛角,就只能千方百计往回走,只要占领了赶牛者的一个老窝,就算赢棋。说穿了就是一个赶牛的游戏。
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游戏,走了十几步,鬼脸货郎便憋出一头汗来,看看自己的老窝已经被占,只好扔了石子认输。脸泛紫光的磨匠也不吱声,笑吟吟地看着左北泉他们,只等有人前来挑战。
方桐山看着不服,上前走棋,结果只几分钟,也是败了。长腿子想显显能为,紧接着窜出来挑战,勉强走了十几步,看看要输,抓起一块石子想要赖棋,却被那磨匠一把抓住手腕,攥得唉哟唉哟大叫起来。黑小子一看不好,连忙挤过来,不动声色地在那磨匠的肩膀拍了一下,说:“老哥,俺和你下!”
磨匠的肩膀轻轻一抖,不由抬头看了黑小子一眼,一松手将长腿子放了。长腿子龇着牙、咧着嘴,跑到一边甩自己的手腕子去了,黑小子就和磨匠走起棋来,只一会儿,也乖乖败下阵来。烟绺子走过来看了看,一摇头,干脆没上阵,不是不会,实在没心情。左北泉本来对这东西不熟,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阵,结果,他比谁输得都快。
就这样,左北泉一伙竟没一个人能赢下这个磨匠。
“这位老乡,来棋俺们是来不过你,心甘情愿认输。不过,这村子还是得进,俺们都有重要事情!”左北泉说。
那个满脸发紫的磨匠看一眼左北泉,开口说道:“你叫左北泉吧?”
左北泉一惊:“你咋知道?”
磨匠也不吱声,扑打扑打身上的石屑,把锤子、錾子、钻头等东西收拾进一个褡裢,随手搭在肩上,然后一俯身,双手扣住那个磨盘的棍窝(推磨时插磨棍用的孔窝),口里一叫劲,双臂一举,竟生生把那个磨盘扛在了肩上,看得左北泉等人目瞪口呆。
这一个磨盘,至少也得一百七、八十斤重,一般人哪能轻易举得起来?
那个磨匠却似乎一点也不为肩上的磨盘所累,回过头来看着左北泉说:“跟我来吧,郭科长正在等你们。”
左北泉心头一喜,连忙跟着磨匠走去。
进了村,拐过几个胡同,磨匠便把左北泉等人领进了一家农户。一进院子,磨匠把肩上的磨盘往地上一放,大声喊道:“郭科长,您让俺等的人,俺等到了!”话音未落,就见郭春林从屋里兴冲冲地窜了出来,看着左北泉,当胸就是一拳:“北泉啊,你们这次打掉了刘敬斋,干得好啊!整个沂水县都震动了!沂水城里的鬼子‘红部’,正为这件事大动肝火呢!咱们山东分局也知道了,特令办事处给予你们口头嘉奖呢!”
左北泉笑了笑:“总算没砸锅,俺就很高兴了!”说着,大家一齐笑起来。
长腿子挤上来,看着郭春林道:“郭科长,咱山东分局也忒小气了吧?嘉奖就嘉奖嘛,来点枪支弹药啥的,实惠点!口头嘉奖,没意思!没意思!”
郭春林看着长腿子,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长腿子,咋了?这才跟了左北泉几天,就知道胳膊肘向外扭、往家里要这要那了?”
长腿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
“这口头嘉奖啊,已经就是很大的荣誉!”郭春林说,“至于实惠点的嘛,大家也知道,就咱们那点家底子,现在还抖搂不起啊!”
左北泉点了点头:“郭科长,这嘉奖不嘉奖的,俺不在乎!您就说吧,俺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郭春林沉吟一下,说:“这下一个目标嘛,原本是‘百变狐狸’武雨笙和‘人狼’王锡九,不过,现在‘**爷’一死,对这些地主武装震慑很大,山东分局的意思是先缓一缓,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
左北泉点点头:“那俺们下一步的任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