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子叹了一口气,说:“要是他能留下来,该多好?”
鬼脸货郎看了看长腿子,笑笑说:“有啥好?小鬼精一个!要是和咱们耍起心眼来,咱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长腿子顿时不愿意了,冲着鬼脸货郎吼道:“不许你说他的坏话!黑小子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鬼脸货郎连连点头:“好,好!你说他好他就好!成了吧?”
长腿子这才悻悻地住了嘴。过一会儿,又怏怏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要是能再见到他就好了!”
“长腿子,你不是中了魔吧?就因为他救了你一次,你就放不下那个黑小子了?”左北泉看着长腿子说。
“大当家的,你不知道,”长腿子摇摇头说,“其实他救不救俺倒不咋的!俺从小就给地主放羊,吃住都在羊圈里,连个伙伴都没有!那黑小子在俺面前一露面,俺就觉得和他投缘,好像早就认识似的!”
“俺明白了,”鬼脸货郎摇了摇头,说:“怪不得你不向俺,反而帮着他捉弄俺,原来你是和他对了撇子啊!”
“鬼脸货郎,俺就和他对了撇子,你能咋样?”长腿子气呼呼说。
鬼脸货郎摇摇头,然后叹一口气说:“唉,这人啊,就怕王八看绿豆,一旦对上眼,那就没救了!”
长腿子一听这话,更不愿意了:“鬼脸货郎,你说谁是王八?谁是绿豆啊?”
鬼脸货郎一看长腿子又要发毛,连忙说:“看看,一沾着那黑小子的边,你就不愿意了!好,好,俺是王八,俺是绿豆,行不行?”
“就是!就是!”长腿子说,“你骂俺啥俺也不在乎!你要骂黑小子,俺就不愿意!”
“行了!长腿子!”左北泉看了看长腿子,制止说,“你急啥急?俺实话告诉你, 俺也挺喜欢那个黑小子的!但喜欢又能咋样?咱不能强迫人家,是不是?”
长腿子不吱声了。稍后又低声咕哝了一句:“俺也没说要强迫他,俺是盼着他自己留下来嘛!”
“嗯,其实啊,你要真想让他留下来,说不定也还有机会!”鬼脸货郎不紧不慢插了一句。
长腿子顿时两眼放光,两手一把抱住鬼脸货郎的胳膊:“鬼脸货郎,你说啥?”
鬼脸货郎嘿笑不语。
“鬼脸货郎,你说这话到底是啥意思?你快说啊!”长腿子急问道。
左北泉也有些纳闷地看着鬼脸货郎。
鬼脸货郎看着长腿子,一翻眼皮,却伸手从后腰上拽出自己的货郎鼓子,嘣咚摇了一下,慢慢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句话,噎得长腿子半天没上来气。
说话间,馍馍墩就到了。
馍馍墩,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馍馍状的土石墩。翻过这个墩子,要到柿子岭,只需穿过鬼子的占领区葛庄就行了。
爬上馍馍墩,天已经是下晌,三个人又累又饿,腿都已经拉不动了。去青山店子时,左北泉本来已经捎足了饭,但因为鬼脸货郎的加入,全都吃光了,只有长腿子背上那个包着瓜皮帽的小包袱里,还有一个桑桑送的熟地瓜。
馍馍墩离鬼子的占领区很近,左北泉对墩下村庄的情况也不熟,因此他决定让大家在墩子上好好休息休息,等天落黑的时候,摸黑穿过墩子下的村庄,顺便看看能不能搞点吃的。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三个人在墩子上目标很大,非常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加上初冬时节,墩子上的风很冷,左北泉四下里看了看,决定到墩子北边的半腰里去落脚,那里有一片坟地,既可以以供大家藏身,又可以暂避风寒。
来到坟地后,三人背靠着坟堆躺了下来。长腿子拿出那个地瓜后,每人分吃了一块。一个地瓜三人吃,根本就不够填牙缝的,反而引得食欲大振,三个人都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坟地里除了坟堆,和一些焚烧过的纸钱灰烬,什么也没有。鬼脸货郎饿得不行,看看坟堆上有些枯干的茅草,正举着白白的尾絮在风中摇摆,于是灵机一动,挖出几根茅草根来,放在嘴里咀嚼着。左北泉见状,也跟着挖了起来。长腿子本来还忌讳茅草长在坟上,就是抗着不挖,后来终究抵不住肚子太饿,就试着挖了一根放在嘴里。没想到,半白半黄的茅草根用牙一咬,竟甜丝丝的并不难吃。长腿子大喜,索性跪在地上,双手并用挖了起来。
就在大家正津津有味咀嚼着茅草根的时候,墩子下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左北泉一惊,猛地拔出枪来,探头向墩子下望去。就见墩子下边,一个男人正拼命地冲着这片坟地跑来,他一边回头开枪,一边向前疯狂奔跑。在他身后,至少有二十几个鬼子和伪军,也正一边放枪,一边紧追不舍。
“大当家的,咱怎么办?”鬼脸货郎看着左北泉问。
左北泉说:“日本鬼子要抓的人,绝对不是坏人,咱不能见死不救!”
“对!”长腿子说。他用手搓着枪身,脸上的表情喜形于色,“俺正愁没有鬼子打,现在好了,他们送上门来了!”
左北泉看了看鬼脸货郎和长腿子,吩咐到:“你俩听我的命令,我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听好没有?”
长腿子立刻应道:“听好了!”
鬼脸货郎却犹豫了一下,从腰里把出一把木头枪来,看着左北泉说:“大当家的,俺这枪恐怕不中用!吓唬人行,打鬼子恐怕够呛!”说着,朝左北泉亮了亮手里的枪。
左北泉这才想起,鬼脸货郎手里的枪,还是他劫路时用的木头枪,另一把已经被长腿子塞进了花条子的枪匣中。左北泉想了想,从腰里掏出一把勃朗宁,取出弹夹看了看,然后推弹上堂,一伸手递给了鬼脸货郎:“这是缴获刘敬斋的手枪,你记住,打完这一仗,还得把枪还给我。这把枪,我想送给郭科长,他那把破手枪,一打就卡壳,都快老掉牙了!”
鬼脸货郎点了点头,把木枪重新插进腰里,然后双手捧着勃朗宁仔细端详着。
“你那破木头枪还不扔掉,留着干啥?”长腿子说。
鬼脸货郎翻眼看了一下长腿子,说:“那可不行!俺这木枪虽然中看不中吃,但为了刻这把枪,俺还偷了一只鸡给了木匠呢!”
“啥偷鸡不偷鸡的!”左北泉喝道:“鬼脸货郎,你到东边!长腿子,你到西边!记住,开枪的时候要一个坟堆接着一个坟堆地换,别让敌人弄清咱是多少人!”
鬼脸货郎和长腿子连忙猫下腰,分头去了东、西两边的坟头后,隐蔽起来。
说话间,那个男人已经离坟地很近了。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射击,虽然敌人的子弹在他身边打得土石乱飞,但他始终沿着有遮挡物的路线向坟地靠近,看上去很有打仗经验。左北泉仔细看去,突然发现这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猛然间,脑子里就跳出一个人来。
方桐山!难道是他?
很快地,左北泉就自己摇了摇头,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他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却噗地倒了,看样子是被敌人打中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