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小兔崽子,你就不怕,这地瓜也是咸鱼味儿?”左北泉说。
长腿子低着头,嘿嘿笑了。
就这功夫,地瓜已经烤热了,长腿子抢先拿起一个,一掰两半,不管不顾下口就咬,结果一下子被烫得嗷嗷叫了起来。
左北泉一边笑,一边摸起一个地瓜,伸手递给了鬼脸货郎,然后自己也拿起了一个。
“长腿子,你也别光顾着吃,还得一边吃一边想想咱们的正事儿!”左北泉说。
长腿子一边嘘嘘溜溜吃着地瓜,一边含混着说:“大当家的,正事有你,俺才懒得想呢。”咬了一口地瓜,然后又说:“俺活了十几年,啥出力的事都行,就怕动脑子,一动脑子就头昏。”
左北泉正要说点什么,鬼脸货郎却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人,然后摇了摇头说:“你俩这件事,恐怕不是很好办!”
左北泉送到嘴边的地瓜又停住了,他抬起头警觉地看着鬼脸货郎。
鬼脸货郎说完,也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低下头来,不再做声。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长腿子的地瓜也不敢再吃了。
左北泉紧紧盯着鬼脸货郎,沉声道:“货郎,你知道俺俩要办啥事?”
鬼脸货郎咽了口唾沫,干笑道:“俺只是瞎猜,不当真,不当真!”
左北泉却一点也不放松,紧追着问:“那你倒是说说,你猜到了啥?”
看着左北泉的目光,鬼脸货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躲避过去,一清嗓子,干脆照直说道:“俺说的这事不一定准,但俺估摸着,八九也不离十。”
左北泉继续问道:“你不用打哑谜,明打明地说,俺俩到底是干啥来了?”
鬼脸货郎沉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还能有啥事?你俩这次来,明摆着是要办‘**爷’!”
左北泉心里猛地一沉。这时候,长腿子看着鬼脸货郎,惊奇地叫了一声:“咦,鬼脸货郎,想不到你脸上疙瘩噜苏的,脑子却很光滑!”
左北泉严厉地瞪了长腿子一眼,长腿子伸了伸舌头,连忙低下头避开左北泉的眼光,惴惴地啃了一口地瓜。
左北泉转头看着鬼脸货郎:“你凭啥说俺俩要来办‘**爷’?”
鬼脸货郎一抹嘴,呵呵一笑,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既然你这样问,俺也不用盖着一层捂着一层了。其实,自从你报出自己的名号,俺就知道你俩是干啥来了!”
“为啥?”左北泉问。
“这还用说吗?”鬼脸货郎道:“你摘星手是干啥吃的?别人不知道,俺鬼脸货郎还不知道?你们大老远跑这埝子来,除了‘**爷’,谁还有那么大的斤两,能惊动你摘星手的大驾?”
左北泉眯起眼睛盯着鬼脸货郎:“就凭俺一个名号,你就敢肯定俺俩要来办‘**爷’?”
鬼脸货郎摇了摇头:“那也不全是,俺只是这么猜摸。俗话说,天做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自从小鬼子进了青山店子,‘**爷’就一直紧上紧作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俺心里早就揣摩着,人不行善,必有恶报!‘**爷’这样伤天害理,备不准哪天就会有人来拾掇他。你俩这一来,俺就想,十有八九就是这了!”
左北泉点了点头:“鬼脸货郎,从你冒充光棍截路那会儿,俺就知道你他妈脑子有奶,果不其然!不错,俺俩这次来,就是专门要办‘**爷’的!这件事事关重大,迄今为止只有三个人知道,对外严格保密,现在你是第四个知道的,你说该咋办?”
鬼脸货郎打了个愣怔。他看着左北泉,想了想,迟疑道:“你是说,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左北泉点了点头:“这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外人知道!”
鬼脸货郎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看着左北泉凄凄一笑:“俺明白了,你是想要杀俺封口,对不对?
左北泉没有吱声,枪却拔了出来。
鬼脸货郎看着左北泉手里的枪,竟然毫无惧色,淡淡一笑说:“没啥,本来俺这条命就属于你了,你啥时要,俺都不会有一点怨气。俺只求你俩两件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答应?”
“啥事?你说。”左北泉道。
鬼脸货郎长叹一口气道:“俺这半截命中,要说作孽,除了这次冒充光棍,别的再也没有,哪怕一个蚂蚁,俺也没踩死过。就这,俺想求你两位,等俺死后,能不能给俺身上盖几把土,别让野狗把俺给叼了去……俺一辈子没活出个人样,要是死了也没个囫囵尸首,就实在没脸去见俺爹娘了……”
左北泉点点头:“你放心,俺们会好好给你堆个坟,保证让你完完整整入土!”
鬼脸货郎点点头,又说:“其实,俺死了不打紧,就是舍不下俺那个货郎担子,尤其是那个货郎鼓子,是俺娘用蛇皮给俺做的,一摇咚咚响。俺这半辈子,全靠它来给俺解闷……”
“你的意思是说,想让俺俩给你要回你的货郎鼓子?”左北泉问。
鬼脸货郎笑了笑:“俺只是这样想,行不行还在你俩。俺的意思是说,你们要是成了事,如果凑巧看到了俺那个货郎鼓子,就给俺带回来,插在俺的坟头上,俺在地底下,听到风吹货郎鼓子,也好解解闷儿……”
左北泉长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俺就没有挂心事了!” 鬼脸货郎说完,转过身去,背对左北泉站立着。
左北泉手握驳壳枪,紧紧地咬着嘴唇。红红的火光中,他一脸无奈而又痛苦的表情。
长腿子悄悄走了过来,看着左北泉,怯怯地问道:“大当家的,你真要……杀他?”说着,有些不忍地看着鬼脸货郎。
左北泉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非常时期,咱们正在争取一些地主武装参加抗日,如果这事传出风声,对那些正在望风观色的地主来说,恐怕会有一定的反作用。临行前郭科长也曾特别嘱咐,现在是尽一切努力,争取全民抗战,虽然咱们要打的是一个铁杆汉奸,但对外仍然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长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鬼脸货郎:“这人虽然长得吓人,但心眼也不是很坏……杀他,怪不忍心地……”
鬼脸货郎回头一笑:“你俩就别犯难了,俺这样的,该死就死,没啥可掂量的!只要你们杀了‘**爷’,就是搭上俺这条命,也值了!”
左北泉看着鬼脸货郎,拿起草窝里那个唯一的小黑枕头,堵在枪口上,慢慢瞄准了鬼脸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