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过天花?”左北泉问光棍说。
光棍睁开眼,看着左北泉笑了笑:“俺小时候得过天花,侥幸没死,今日死在你摘星手枪下,知足了!”
左北泉想了想,却把枪收了起来。他一边穿鞋一边吩咐长腿子:“长腿子,去把他的枪捡起来!”
“是!”长腿子高兴地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说:“这回俺可有枪使了,还是两把!”说着,跑到鬼脸货郎身边的芦苇丛中就去捡枪。可是,当他兴冲冲地把枪捡起来时,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一扫而空,看着鬼脸货郎骂道:“狗日的光棍,你这是啥破玩意儿?”
左北泉走起来,接过枪看了看,也忍不住笑了。光棍的枪竟然是用木头刻制的,沉乎乎的,好像还是用的枣木。这枪虽然是假枪,但枪的大小、颜色以及枪体上的沟槽,都刻制得有板有眼,乍一看,还真像是真的。
左北泉掂量着两把假枪,看着光棍问道:“你真是光棍?”
光棍仍然躺在芦苇丛中,不起来。他翻眼看着左北泉:“是不是光棍不打紧,反正俺也不想活了,好歹你就赏俺一颗枪子,成全了俺!”
左北泉大吼一声:“那不行,俺左北泉从来就不稀里糊涂杀人!你就是想死,也得给俺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光棍!”
光棍的确不是光棍,而是一个货郎。他姓刘,二十四岁,正是青山官庄人。小时候,因为得过天花,脸上留下了一脸瘆人的疤斑,长大后竟无处从业,只好挑起了一副货郎担子游走乡里,靠贩卖、兑换一些针头线脑、胭脂官粉为生,乡人们都叫他鬼脸货郎。十几天前,鬼脸货郎路过“**爷”的地主大院,正在院里操练的自卫团们一哄而出,将他的货郎担子给抢走了。鬼脸货郎跟着索要,却被人家一顿拳脚打了出来。鬼脸货郎想想自己除了当货郎没有别的营生可干,自己的货郎担子又要不回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他求着村里的木匠给刻制了两把假枪,想冒充一次光棍,劫取几个钱财,也好给自己重新再置一副货郎担子。因为害怕在自己家门口劫道会被乡人们认出,他一口气跑到这离家四、五十里地的山上来了。
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这山上苦苦蹲伏了三天,眼珠子都等绿了,才好歹等来了左北泉二人,本想就此得手,弄几个钱财下山,结果却是自己打劫不成,如今反而落到了人家手里。想想自己活得如此倒霉、窝囊,眼下他还真想一死算了。
鬼脸货郎说完自己的事情,坐起来,看了看左北泉说:“今天俺就是死了,也不冤。这都是天意,小时候天花不死,大概等的就是你今天这颗枪子!”
左北泉没有吱声,脸色却已经有些缓和了。
长腿子却怒气未消,抬脚就在鬼脸货郎的屁股上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你这个臭货郎,还真是阎王爷脸上出天花,净鬼点子哩!你啥不好冒充?偏偏要冒充光棍!还冒充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真事儿似的,吓得俺差点尿了裤子!”说着,又踢了一脚。
鬼脸货郎低着头,默不作声。
左北泉看着鬼脸货郎,想了想,说:“你货郎担子被抢,是受人欺负,但你冒充光棍来欺负别人,就不地道了!”
鬼脸货郎低声道:“俺也知道不地道,有啥办法?因为这张丑脸,俺去给人干活人家都不要,不这样干,还有啥辄儿?”
左北泉说:“你就没有想想,去把自己的货郎担子夺回来?”
鬼脸货郎翻眼看看左北泉,轻轻摇了摇头,苦笑说:“夺回来?你说着耍呢!抢俺货郎担子的都是‘**爷’的人!‘**爷’是谁?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背后还有鬼子给他撑腰,谁敢惹他?俺要是找上门去,还不是白白送死!”
左北泉想了想,果断地说:“你跟着我,我给你把货郎担子夺回来!”
鬼脸货郎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左北泉,他见左北泉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睛里逐渐放出一道亮光:“你真能给俺把货郎担子夺回来?”
左北泉站起身来:“能不能夺回来,总得试试!连试也不试就自己先软了蛋,那算啥?”
长腿子也说:“就是,尿泡还能踩出个响哩!你连试都不敢试,还算个男人?瞎长了这一脸鬼疙瘩!”
鬼脸货郎看看左北泉,又看看长腿子。
左北泉把两支木枪交给长腿子,叮嘱道:“收好,没准咱还能用上!”
长腿子皱了皱鼻子,把枪掖进衣服底下的腰里。
这时候,鬼眼货郎似乎打定了主意,猛然站起来说:“好!俺听你们的,去试上一伙!大不了,让俺这张鬼脸搬家!”
长腿子笑了,左北泉也忍不住笑了。
“那好,你头前带路,咱们现在就去青山官庄!”左北泉说。
鬼脸货郎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向头里走去。长腿子追上来,气鼓鼓地对他说:“鬼脸货郎,你记着,你还欠俺两鞋底!”
鬼脸货郎懵懂地:“欠你两鞋底?”
长腿子:“咋?你可吓了俺两次!第一次,用你那破木头疙瘩顶俺脑袋,第二次,用你这鬼脸吓得俺差点掉魂!这两次,一次一鞋底,中不中?”
鬼脸货郎一怔,点点头,笑着说:“中,反正俺这张脸不值钱,腚腄蛋子更不值钱,你要不嫌累,爱打多少打多少!”
“臭货郎,便宜了你!”长腿子说。
“长腿子,你胡闹啥?”左北泉喝止道。
长腿子一低头,翻一眼鬼脸货郎,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