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左北泉就和长腿子上路了。他俩头戴瓜皮帽,身穿对襟袄,每人斜背一个包袱,乍一看,很像两个赶脚的伙计。
郭春林特意起来为他俩送行。在柿树坪村口,郭春林又一次嘱咐左北泉:“北泉啊,我就要求你一件事:人嘛,放屁就要放出个响来!你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这次行动可是咱们麻雀打出的第一枪,一定要干得漂亮!一定要让刘敬斋死出个动静,死出个花样!”
与郭春林告别后,左北泉和长腿子抄山路直奔青山官庄。刚刚爬上柿子岭,桑桑突然从一棵柿子树后面闪了出来。
“桑桑,你咋在这里?”左北泉吃惊地问。
“北泉哥,俺知道你要出去,早早起来烤了几个热地瓜,你路上带着吃。”说着,桑桑从背后拎出一个包着地瓜的布包,递给左北泉。
布包里的地瓜还热热的烫手,发着浓浓的香甜味。左北泉捧着地瓜,眼睛看着桑桑,嘴却傻傻地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桑姐,咋光有北泉哥的份,就没俺的份儿?”长腿子凑上来,伸着手打趣说。
“去你的!”桑桑打了长腿子的手一下:“有你北泉哥吃的,还能饿着你?”
长腿子摸着头上的瓜皮帽,嘿嘿笑了。
“北泉哥,这几天俺也要回葛庄了,你得便的时候,可要去看俺!”桑桑说。
左北泉点了点头。
“桑桑姐,你是怕北泉哥吃了你的地瓜、忘了你的人吧?”长腿子眨着眼说。
“他敢!”桑桑说。
长腿子一挺脑袋,随声附和道:“就是!他要敢,俺就把他肚子里的地瓜挖出来!”
左北泉笑着在长腿子的头上拍了一下。
和桑桑话别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左北泉回头一看,桑桑还一直在柿子岭上站着。晨风中,她久久望着他俩走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长腿子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出了柿子岭,他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个刚出窝的山雀子。也难怪,自从参加抗战队伍以来,他还从没真刀真枪打过仗,这一次,他感觉机会来了,兴奋得不得了。
左北泉看着身边这个瘦瘦的半大孩子,有心要探探他的底,就说:“长腿子,听说你曾经摔死过一个地主,有没有这回事?”
“那还有假?”长腿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俺村有个地主,最坏了,因为腰弯弯着,村里人都叫他弯弯蛇,俺从小就给这个弯弯蛇放羊。上年冬天,大雪飞悠飞悠地下,弯弯蛇还逼俺上山放羊,俺心里就有气,对他说:雪这么大,你得帮俺把羊赶到山上才行!没想到弯弯蛇还真答应了。走到一个悬崖顶上的时候,俺本来只想戏弄他一下,就把口哨一吹,啪啪地甩着响鞭。没想到羊群被俺这一吓,炸了群,左冲右窜,一下子就把弯弯蛇顶到悬崖下给摔死了!你说俺心里那个恣啊,就像过大年吃了包子似的!”长腿子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笑着。
“你光知道恣,就不害怕?”左北泉问。
“咋不怕?后来俺就犯愁了,弯弯蛇摔死了,他家里还有地主少爷,俺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正好,那时候对面山上有个独立营正在拉大旗抗日,俺就想,回去是个死,打鬼子也是个死,与其回去被地主折腾死,还不如去打鬼子死个痛快!就一不做二不休跑到独立营去了。”
“你跑了,你家里人咋办?”左北泉问。
长腿子的头耷拉下来,低声说:“俺家里没人,很小的时候,俺爹娘就死了。”
左北泉哦了一声。过一会儿接着问:“你参加了独立营,咋又跑到办事处来了?”
长腿子看着左北泉,撅起了嘴:“还说呢!俺跑到独立营后,正好碰到了郭科长。那时候郭科长还是个……啥官来着?反正是在独立营检查工作,他不知咋就看中了俺,非要俺给他当通信员不可。这不,后来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来办事处了。”
左北泉笑了:“长腿子,听这话音你还挺委屈的!俺告诉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郭科长是看你年龄小,想保护你呢!你以为打鬼子很好玩啊?血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