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郎把钱放到桌上,吹灭了油灯。
窗外投进来的细微月光勾勒出男人消瘦疲惫的身影。
冬生卷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冷冷道:“你干什么去了?”
孟大郎似乎吓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生儿还没睡?”
冬生目光阴郁的瞪着他,孟大郎摘下斗笠,朝冬生憨厚的笑了笑,“你张伯家造新屋,我去帮了会忙。”
说罢孟大郎借着月光往灶房里翻找,冬生道:“你去帮忙,他们没留你吃饭?”
孟大郎笑着道:“张伯家里那么多人,爹怎么好意思蹭饭,有吃的没?”
“锅里有粥。”冬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冷冷道。
孟大郎掀开锅盖,稀粥只勉强盖住了锅底,孟大郎舀了粥,一边夸冬生孝顺一边喝粥。
冬生不耐烦道:“没米了。”
孟大郎端着碗走回来,一边喝粥一边把铜钱推到冬生那侧,“刚发了月钱,明天去买米,剩下的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冬生皱着眉看他一眼,爬过来看清桌上的钱,只有零零散散的半贯,狐疑道:“怎么剩这么点?这些钱我们怎么够花一个月?”
孟大郎嘴里咽着粥,冬生蓦然怒了,“你又把钱给谁了?是不是姓张的那家?还是老麻?!”
“怎么这么说话。”孟大郎啧了一声,如同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耐心的朝冬生劝抚道:“张哥是爹同僚,好好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尊敬长辈,别大呼小叫的。”
冬生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要不是都看你傻,你以为他们谁会理你?造屋子请劳工还要给钱,给你连饭也不留。”
“一顿饭有什么计较的,你这孩子……”
冬生卷着被子背过身睡了。
孟大郎见冬生生气,坐到床畔,一手抚上冬生的背。冬生把被子一扯,盖过了头。
孟大郎忍俊不禁,拍了拍冬生的头,“别闷着了,爹没借钱给他们。”
“爹今天接了个活儿,贿赂了半贯钱才接上,等……”
冬生蓦地把盖在头上的被子一把扯下来,警惕的盯着孟大郎,“你别不是又给人骗了。”
“什么叫骗,爹有那么笨吗?”孟大郎捏了捏冬生的鼻子,“明天就走,过两日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有钱了。爹给生儿盖大屋子,做新衣裳。”
冬生眉头越皱越紧,“你去干什么?”
“不能说。”孟大郎摇摇头,“但爹敢保证,等回来我们就有钱了,爹到时候先把债还上,我们换新家。”
冬生更觉孟大郎被人骗了,“跟谁去?为什么还要给别人交钱?”
“你不认识,那么多人争着抢着去,爹找了熟人,花钱请他帮忙走后门,这才报上了名。”孟大郎笑呵呵道:“所以说多交朋友是有用的,有事还能找朋友帮忙,多个朋友多条路,生儿也可以多交交朋友,别整天板着个脸……”
“你那算——”冬生话到嘴边,又闭了嘴,用被子把头一蒙,“你爱怎么的怎么的,别跟我说话!”
黑暗中,孟大郎看着冬生的背影,为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忧愁的叹了口气。
翌日。
旭日东升。
冬生醒来后,屋子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两个馒头和半贯钱,孟大郎已经没了踪影。
冬生沉默的吃完了馒头,拿着钱出门买米,沿途偶有街坊邻居打招呼,他也是沉着脸带理不理。买了米回来,隔壁邻居大娘正在扫院,见冬生路过,连忙叫住了冬生。
冬生皱着眉头看过去,邻居大娘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鸡舍里取出来俩鸡蛋塞到冬生手里,笑呵呵道:“拿回去,你们爷俩蒸了吃。”
冬生看着怀里捧着鸡蛋,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邻居大娘和善的笑脸,心头忽然冒出来一丝暖意。
冬生沉默了一会,有些别扭道:“谢谢……”
邻居大娘笑了笑,“谢什么,都是街坊。”
冬生点点头,转身欲走,邻居大娘忽地拉住了他的胳膊,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冬生忽一皱眉,邻居大娘笑道:“你爹不是官差嘛,有个忙想寻……”
“……”冬生把鸡蛋塞回邻居大娘的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日落月升,冬生百无聊赖的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呆呆的望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