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来,6号渡口生意最好的这一晚,特邀乐队主唱们反而心情都不太好。
收工回去之后,无不叫人打听容修的来历,还有连夜给经纪人打电话,让对方来井子门挖角的。
而,让他们如坐针毡的容修,却是悠然自得。
从渡口出来,他走在灯红酒绿的井子门夜店街,远远看见落海南沿,再走不远,就到了他所谓的“附近旅店”。
地处二环,周边是王府、落海西、伟人故居。
京城老房改造,还有别具一格的精致院落,加上高级黑、蓝、红的色彩格调,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装潢风格,回住处的一路上,在庭院里散散步,容修感觉很安逸。
时隔近九年,回来的这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光韧回家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呼呼大睡。
虽说他这一晚,同往常一样在店里一直操心抓头,时刻都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度过,始终认为自己肯定会中年秃顶……
但是,他确实没有再失眠,这是赵光韧两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宿。
苍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他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点亮屏幕,入眼就是拨号页面。
上面显示着容修的号码。
昨晚,暖场退下来之后,两人回到员工休息室,苍木给容修订的披萨很快就到了。
把食物递过去时,苍木忐忑地问容修,能不能给他一个联系方式。
容修想也没想,随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说:“自己拨。”
爱豆的手机号码:get√
爱豆的私人微信:get√
苍木凌晨回家之后,洗洗就上了床。
辗转反侧,直到两点多。
既兴奋又担忧,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容修一人住在外头不习惯,也不知有没有不方便之处。
再贵的宾馆,也比不上自己家。
——容修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真像后援会谣传的那样,容修当年因为搞摇滚,放弃了高考?然后和家里闹掰了?
不是亲生父母吗,怎么可能不管儿子?
苍木酝酿了一会,坐起身,倚在床头,打开微信看业务。
这才发现,自家员工大群里炸开了锅。
满屏幕都是容修的话题,所有人都表示,已经保存了容哥的联系方式。
苍木:“??”
老赵昨晚说,要把容修登上花名册,他竟然说到做到?
而且,大剌剌地把自家偶像的手机号公之于众了?
苍木计算了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小时。
应该足够睡眠了,这会儿容修应该醒了吧?
要不要联系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日常需要的?
这么想着,苍木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往浴室走。
经过小泰迪Bob的小窝,随手按了一下自动喂食器,狗粮哗啦啦落进狗盆里,Bob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苍木。
“吃吧。”苍木说。
Bob埋头猛吃。
比起井子门夜店一条街的其他业主,苍木算是相当年轻有为的老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融资,纯粹一个人单干——
对家的La和无穷动,老板都是五十岁见望的大伯。
而苍木才三十岁,就开了一家投资千万的夜店,为此,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家里父母也一直在催婚。
苍木对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也并非“不婚族”什么的,一来没遇见动心的,二来……
明知道店里生意不好,贷款一堆没还清,哪能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一起遭罪,那不是丧良心么?
店里生意再差,他也没亏待过员工,他在井子门附近,给服务生们租赁了集体公寓。
但是,苍木不打算让容修和那群小孩住在一起。
偶像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他得给容修准备一个隔音的房子,毕竟是搞摇滚的,还要考虑到不扰民。
苍木盘算着,房子要大一点,能放下一架斯坦威。
还有Fender等很多电吉他、音箱、效果器、迷笛键盘、搞音乐的工作台、跑步机……之类。
这得多大的房子?
也不知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筹备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他也不能动用店里的流动资金……
贷款肯定批不下来了,还有百来万没还清呢。
苍木有点茫然,现在怎么是好?
他还考虑到容修目前的生活——
那些年,容修靠演出就算赚的再多,眼下也应该花费得差不多了吧?
京城的消费这么高,他手里的钱够用么?
苍木想,他要不要主动开口,先给容修预支一些薪水?
那样一来,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难堪、伤自尊?
如果……有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
苍木犹豫着,咬了咬牙,微信打开通讯录,戳到“顾劲臣”这个名字。
他发了一个微信。
只有五个字——
——容修回来了。
*
另一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舞房。
上午,节目组的舞蹈老师终于叫了停。
学员们喘着粗气,抹掉额上汗,冲到走廊饮水机去补充水分,体力过硬的学员则仍然坚持练舞,跟拍VJ们尽职地分散各处继续拍摄。
《The C》是一档不单以唱歌为标准选秀节目,主要还看偶像的综合素质。
唱、跳、才艺、硬照、舞台感、镜头感、综艺感、采访临场发挥,以及日常生活能力等等,都包括在内。
比赛期间,节目组会为学员安排各种通告,在参与活动的过程中,还要拍摄学员们的各方面表现,与每周的比赛剪成一期,由网友、评委、导师、制作人票选决定晋级选手。
所以,课间休息的时候,通常跟拍们收集学员相处素材的最好时机。
“顾老师!”那道身影一出现在练舞房门口,十六名选手就不禁浑身僵住,齐齐站直了行注目礼。
经过七场残酷的舞台厮杀,如今只剩下了十六名学员。
大家已经和顾劲臣相处两三个月,尽管对方今天一身随意的卫衣仔裤,一行人见到他,还是会感到紧张。
“忙你们的。”顾劲臣对众人颔首,接过形体导师曲艺递来的平板,“怎么样?”
“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进步特别大,顾老师检查作业?”曲艺语气颇为得意。
曲艺是顾劲臣的经纪人曲龙的妹妹,从韩国回来不久,两人关系很好。
顾劲臣在休息椅坐下,通过视频来了解这两天的学员练习情况。
“顾老师,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而且穿得这么休闲。”
“顾老师是不是要教咱们跳舞?”
“别做梦了……”
学员们小声地交谈,一边互相调侃逗趣儿,一边尽可能地在镜头前给自己加戏。
但是,顾老师坐在那边,谁也不敢语出惊人或大声喧哗。
顾劲臣今天穿的和往常风格不同,比起平日里的体面西装,这身衣服显得青春了些。
但是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睡眠不足,眼睛泛红,眼底微肿。
和曲艺聊起学员抽签比赛时要用的曲目,就在这时,顾劲臣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打口哨,吹的是亡灵序曲。
顾劲臣突然愣了愣,停止了谈话,回过身,寻找那个人。
只见靠窗而坐的少年,并不和身边的学员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是微微地侧头望向窗外,嘴上小声地吹着口哨。
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向小宠。
他不是十六强中年纪最小的,21周岁了,但他长得相当显小,一笑两个酒窝,性格比较腼腆。
做录后采访时,既不会对镜头撒娇卖萌,也不说一些其他人气选手的好话。
因为不太会找戏,所以向小宠的人气并不高,唱跳方面也不出彩。
本以为他进不到这一轮,没想到,竟然踩着及格线进到了十六强。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向小宠的脸上,和身旁众人相比,他像个还没成年的青春期小少年。
顾劲臣给跟拍VJ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将镜头对准了向小宠。
“向小宠的口哨吹的不错,”顾劲臣说,“如果明天抽到合适的风格,比如民谣,你可以考虑在前奏时表演一下,既怀旧又有特点,会给你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