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见多识广的夜店经理人,选择了从“喜好”下手,他决定和青年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于是,顺水推舟和他聊起了乐队,乃至于完全忘记了“赶紧打发掉他”这个最初目的。
老赵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岁。
“其实吧,乐队散了,太正常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内地大部分组合,都逃不过最终解散的结局,不管是摇滚,还是唱跳,一直发展下去做成殿堂级,不可能,实在太难了,不现实——”
赵光韧兴致高涨,笑着说:
“比如我,念书那会儿,也组过一支乐队,毕业就解散了,你猜叫什么?”
不等容修回答。
赵光韧大笑:“红烧肉乐队!还参加过啤酒节咧,老子正经是乐队主唱!”
容修笑容暖了几分:“……”
“你的乐队叫什么?”赵光韧问。
容修一愣,没有回答他。
赵光韧也没正经问,突然又想到了别的,“对了,除了硬摇重金,你还擅长什么?”
“布鲁斯,我喜欢布鲁斯,”容修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自嘲,“以前……多多少少都玩过些。”
赵光韧想了一会,叹气道:“国内的情况就是这样的,风格更接近流行一点儿,才会被大众接受。重金硬摇什么的太小众,亏本赚吆喝,黑金死金迷幻旋死什么的更是没门儿,卡得多严啊,有关部门把得紧,搞不好就栽了。”
听青年说,以前做过几首歌,赵光韧面儿上称赞,却没上心,以为对方可能只是直播唱着玩的……
于是也没多想,赵光韧就道:“有机会听听你的作品。”
之后,赵光韧也没隐瞒店里的经营状况——
也不觉得丢脸,国内有几家不亏损的Live House?
经营不善这种事,就摆在明面儿上,根本隐瞒不来。
两人又聊了聊夜店一条街的目前发展情况。
“我们店里有一支暖场乐队。”
赵光韧对他透露这条信息。
他道:“连名儿也没有,成员都是兼-职。有一个是大学生。鼓手叫多宝,我堂弟,现在他管乐队的事,他们都是我亲自招募的人——”
说到这,赵光韧顿了顿,透了个底:“说是暖场,驻唱,其实就是工作人员,帮演出乐队弄个设备,打个杂,临时搭个伙,早就该解散了。”
“解散?”容修迟疑片刻,“我不建议,Live House最好有一支乐队。”
“英雄所见略同啊!”赵光韧叹道,“所以,我打算重组一支真正属于自己家的乐队,可以签娱乐公司出道,发展自由,但一定要打上FerryNo.6的tag,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店既是起点,也是乐队的娘家——”
聊起乐队的未来蓝图,赵光韧侃侃而谈。
能看出来,他已经计划很久了。
“就是精力不够,也不专业,还没有可靠的帮手。”
赵光韧语气中稍带了些顾虑,考虑到对方的年纪,快三十岁了,组建一支全新的乐队,对他来说并不明智——
从容修的水平来看,他要是真想正儿八经玩乐队,大可以到正招募吉他手的知名乐队一试。
即使想到了这一层,赵光韧还是想争取一下,直截了当道:
“老弟,不知你对乐队感不感兴趣,或者……可以试着管理,我想把你安排到乐队这块儿。不过,我们还需要和苍哥……哦,就是老板,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对方想一出是一出,容修回不过神:“一起商量?”
“这方面,我们老板比我在行,他以前是一支地下摇滚乐队的后援会骨干。”
赵光韧说:“店里员工不多,像个大家庭,有什么事,通常大家一起商量——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商量了,可以先商量一下乐队的事——你觉得,奇幻紫那种英伦摇滚怎么样?”
容修目露迷茫:“奇幻紫?”
赵光韧:“就是幻神的乐队啊,说白了,英伦嘛。不如咱们的乐队就直接一点,单纯走流行摇滚路线,受众更广。”
容修:“……”
静默了片刻,容修才问:“赵总,您决定聘用我了?”
赵光韧哭笑不得,“聊这么半天了,才想起来问?”
“只想确认一下。”容修说。
“不然呢?”赵光韧无奈地叹气,“确认过眼神,是同道中人。”
这么低喃着,他突然抬眼,凝视容修,“你啊,到底是什么来历?”
容修一愣。
“我能看出来,”赵光韧说,“你不愿意多透露,我也不多问。”
容修脸色微变:“赵总……”
“叫我赵哥吧。”赵光韧打断他,“谁还没点儿‘过去’呢,我的眼睛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当过兵吧?”
容修:“……”
原来是这事儿?
容修暗松了口气,“赵哥好眼力,退役两年了。”
“退役?”赵光韧紧绷的表情一下放开,“不是逃兵就好哈哈哈,我初中毕业就入伍了,汽车连,这方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一看就有那个劲儿。”
然后,他用天桥上算命的口气说:“而且,我能看出来,你是老兵油子呢,还多才多艺,是个文职?文艺兵?专业士官?哪服役的?”
容修没多透露什么:“边防。”
“国家边防战士啊,敬礼,敬礼!那么,我的想法,你肯定能理解。”
赵光韧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笑着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为什么聘用你’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得聘用你——因为,聪明的军师,绝不会把一员大将撵到敌人的阵营里,为他人所用。”
容修失笑,“您捧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来这应聘了?”赵光韧眼中多了几分探究,“这条街上,咱家位置其实很一般,街头有La,街尾有无穷动,前有狼后有虎的,你怎么选择咱家了?”
容修没回答,从衣兜里掏出两粒小骰子,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赵光韧一呆:“你是说,掷色子?”
“两个六。”容修说。
赵光韧:“……”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赵光韧叹了口气:“其实,我更希望你说,因为我们家的实力,看上去最强、风水最好什么的,哪怕是因为我们的店名比别家的好听也行呢……”
容修注视他一会,忽然问:“店名是谁取的?FerryNo.6。”
“当然是老板了。”赵光韧说,“想当初,是先起了这个店名,才选了这个地址,井子门6号——那时候,位置更好的2号也在外兑——就是现在咱们的死对头‘La’。房价差不多,但老板一定要选这里……当不当正不正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FerryNo.6’这个店名。”
容修低头垂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赵光韧咕哝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掷了两个六,应该是井子门12号吧?”
“没错。”容修说。
赵光韧:“12号是……”
容修:“7-11。”
“对!连锁超市来着,”赵光韧调侃道,“你没进去应聘个收银员?”
“只买了瓶饮料就出来了,”容修笑了,“不然,我回去试试?也许我的手速,数钱更快。”
“别介啊!您就呆这儿吧,明儿我就去打两份卖身契,你先签了。”赵光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