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后沉吟了片刻,讳莫如深地道:“皇帝若真有这个意思也不无不可,只怕是有人在兴风作浪。”
顿了一下,又沉沉道:“你让尚寝局的崔嬷嬷安排一下,我倒要看看要闹出什么妖蛾子。”
景萱一惊,乾清宫这段日子接连不断的出岔子,或许真有人从中作乱,况且不把皇帝身边的人再缕一遍,怎么能让人安心。
得了傅后的令,景萱忙去尚寝局将太后的旨意转达了一下,可喜坏了崔嬷嬷。早说按祖制皇帝十三岁那年就该这么做了,傅太后却无动于衷,尚寝局那边都急坏了,特意前去提醒了一下,可太后以皇帝年龄尚小将她们打发了,她们也不敢多说。如今都十五了,再拖下去,别说内宫里说不过去,就是外朝那帮臣子都会闹起来。
这个消息在宫里一传来,那些稍有姿色的宫女自然都想着法子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托得托人,走门路的走门路,真是用尽了心思。
玉溪身为尚寝局女官怎能不知?她听后犹如五雷轰顶,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傅太后会这般安排,这不仅有悖伦常,难不成就不怕皇帝的身份泄露出去?宫中历来风声紧,乾清宫更甚,可还是难保万无一失。
玉溪又不免担忧进了新人,自己的地位难免会受到威胁,她在宫中经营多年,付出了多少才获得如今的地位,得到皇帝信任,若从中插入了旁人,她以后还如何在宫中立足?更遑论谋划他事了。
崔嬷嬷先是挑了三五个姿色过人,模样周正的十四五岁小宫女,送给景萱挑选。景萱挨个看了看,又着人查了她们的身家清白,层层筛选之下,才留了两个温顺谨慎的丫头,在敬事房留了档。
催嬷嬷派了几个年长的姑姑教了几日侍寝的规矩,这几个丫头自小便长在宫里,对这些事再熟悉不过了,早盼着这一天了,内心怎不欢喜,规矩自然学得极快。按制这些侍寝宫女是负责教导皇帝初通人事而已,因身份低微,以后并无机会封妃进位,命好的,若被皇帝看上以后发达的日子还是有的,即使命不好,也会受到优待,留养宫中,因此哪个宫女不想被皇帝临幸。
侍寝一事大致了然,这御前的规矩也马虎不得,由司寝女官负责督导,这事儿就落到了玉溪头上。她浑浑噩噩接了差事,崔嬷嬷在旁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这事儿得办仔细点,好好教教她们怎么伺候皇上,别在御前失了礼节。”
玉溪魂不守舍地答道:“崔嬷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教导她们。”
崔嬷嬷见玉溪伤神,以为她亦急不可耐想得宠,到底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丫头,她看了玉溪一眼,忍不住多安慰了一句:“开了例,以后机会还多,耐心等等,皇上向来对你不一般,以后少不得有做主子的命。”
皇帝一旦由侍寝宫女初通了人事,就算了正是开荤了,以后再临幸其他宫女嫔妃就不会受到阻拦了。玉溪见崔嬷嬷会错了意,也不多解释什么,只能苦笑着点点头,送走了崔嬷嬷。
崔嬷嬷前脚走,宁完后脚便来了,先是笑眯眯地半屈着身子请了安,手里还提了竹篮,方起身就对玉溪笑道:“玉溪姐姐,前几日正是开宫门探亲的日子,家里捎来了一些东西,我记得姐姐是朔州人士,便托人也带了些朔州的土物,望姐姐收下。”
玉溪接过篮子,脸上并无半分动容,却也笑着道:“说罢,又犯了什么事儿,要我替你兜着?”
宁完尴尬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道:“这次我可没犯什么事。”
俄尔又继续讨好着:“近来不是正在挑选御前的侍寝女史,恰巧里头有个宫女是我老乡,叫钱灵儿,她家里托人来说了几次,让我帮衬帮衬,我哪帮得上忙啊,可碍着情分又不能不管,只能舍下脸来求着姐姐你了。”
如今为了这事儿,底下人四处寻关系,找门路的不在少数,可在御前办事须万分小心,玉溪多年来奉着明哲保身的宗旨,关乎皇帝,她只一心办好自己份内之事,绝不多管一事。玉溪正了颜色,对宁完道:“小宁子,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御前的规矩也不是不知道,别说太后那边,就是皇上也历来憎恶底下人勾结攀附,此事我怕是帮不了你。”
宁完面露失望,怏怏道:“姐姐教训的是,可我实在抹不开面子驳了情面。你也知道咱一旦入了宫,以后就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都盼着有个出路,飞黄腾达咱也不想,只不过想混个脸面。”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女如此,混不出头的太监更是凄苦。一则宫女若被皇帝临幸总有出头之日,不若也可在年满二十五放还出宫,虽寻个好人家嫁了已经不可能,但好过太监,一生无出头之日。宁完此举不过是为自己寻条后路,太监与嫔妃结盟,这在宫里也是寻常事。
玉溪微微叹息,只不过说上几句话,倒也坏不了事,一切终究得看皇帝的意思,便妥协道:“旁的我也帮不了,最多提点几句而已。”
宁完听罢大喜过望,连忙道谢,作了一揖方神采奕奕地告辞了,却不见玉溪目光幽然地正出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