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这少爷让她远离邓家,是怕这鬼气外露。
若是外露,那么第一个引来的便是邓家人,如果被她爸妈,或是恙恙看见她现在这样,那她如何自处……她还没做好准备。
邓意轻声加了句:“刚才谢谢你的提醒……”
吴尘一言不发从她身后绕到她面前,目光一直固定在邓意流血灼伤的右手上,嘴唇不经意间紧抿,眼眸中的情绪纷杂。他觑眼紧闭双眼的邓意,慢慢伸出手,用宽大的手掌包住了邓意流血的手,掌面立刻沾了邓意的鲜血。
手背上的温热让邓意诧异,她睁开眼睛,不解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吴尘。
吴尘一笑:“阿意,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还指望我独自逃生吗?”
邓意微微张嘴,心想,这少爷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如果他乐意,现在跟她撇清关系简直易如反掌。
吴尘用力将右手的无成往地上一掷,无成没入土中两寸,顷刻间压抑的黑色气息扑面而来,耳畔仿佛能听到龙吟,源源不断的墨色从无成的剑鞘内溢出,包裹住了赤幽正在四散的红芒,连玉竹棍外散的鬼气都被裹挟于内。
邓意环顾四周,红芒撞击着墨色形成的薄薄的保护障,欲冲出束缚,却无功而返。
吴尘眨眨眼说:“阿意,别那么悲观,本少爷才入赘几天啊,可不想当鳏夫。”
邓意愣了半晌,思绪万千。
最终,低头一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
吴尘松开覆在邓意手背上的手,柔声道:“阿意,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吧。”
邓意缓缓点头。
无成的剑障阻碍了外头的一切,邓意用赤幽慢慢抚慰青岑的鬼魂,直到彻底压制住玉竹棍散发出的鬼气,玉竹棍的温度降了下来,邓意轻唤:“青岑。”
青烟从玉竹棍内飘出,化成一只小熊猫,邓意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她,只听见青岑委屈哭诉道:“呜呜呜,阿意,我差点就被带走了!”
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耨,又可怜巴巴的。
邓意安抚她:“现在没事了。”
青岑在邓意掌心翻个身,转到另一侧的时候,跟吴尘大眼对小眼。
吴尘桃花眼微微瞪大:“猫?”
青岑惊吓道:“阿意,人人人啊!”
邓意分别给他们解释:
“不是猫,是未成人形的鬼。”
“青岑,不用怕,吴尘他现在跟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没想到吴尘刚才说的话,还真被她用上了。
青岑一双眼睛泪汪汪的,“阿意,怎么回事呀?我刚才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叫醒了,那鬼说要把我带走。”
邓意神思凝重道:“我把你藏在玉竹棍内,用赤幽掩去了你的全部气息,除了我和吴尘,没人知晓这事。而那鬼却知道你在玉竹棍内,用鬼气聚成天雷想从玉竹棍中把你抽离,而你一旦被抽离玉竹棍,鬼气四散,定会引来降鬼人。”
青岑无辜:“为什么要带走我,我连人形也没有……”
邓意猜测:“为了要挟我……或是为了逼我……”
青岑摇着熊猫脑袋,“我不明白。”
“如果我被降鬼道界驱逐……”
青岑点头:“明白了!那阿意你就没地方能去了!”
邓意苦笑,没准她就要与万鬼为伍了。
吴尘能感觉到邓意的鲜血逐渐在他手掌干涸,觑着她苦涩的笑,他嘴唇抿紧,心烦意乱的很。
惊雷过后,邓意看着这剑障外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眼神晦暗:“是你吧。”
周围寂静。
邓意继续道:“借助雨水,你可以暂时离开望星湖。”
静谧如常。
邓意看眼面目全非的手掌,“喂……还不出现?我手都成这样了。”
青岑看眼,声音软糯关心问:“阿意,疼吗?”
邓意摇头,鬼知道她早就痛得麻木了。
青岑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玉竹棍会突然变得那么烫……”
邓意轻声解释:“青岑,跟你无关,是她用她的鬼气牵引,激起了你的鬼火,鬼火是阴间火,腐肉蚀骨,她断定我握不住玉竹棍,无法召出魂灯,阻止不了你被带走。”
吴尘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长条布条和一罐子药,冷着脸说:“伸手。”
邓意照做,看着这少爷闷头给她包扎,特别仔细,直到把她的手包成跟哆啦A梦的手似的……
邓意:“……”
蓦然,轻而浅的脚步声在左侧浑浊的池塘湖面响起,邓意竖耳倾听。
吴尘警觉扭头去看,几个大过雨滴坠落而成的涟漪正向着他们这儿靠近,最终,涟漪停在距离他们最近的湖面上。
药力开始起作用,手中疼痛蔓延开,邓意有些脱力,后退一步,靠着身后的假山石,小熊猫青岑从她的左手跳到魂灯赤幽上,一屁股坐下,抓紧提灯的黑色烟线,就像个小挂件,怪可爱的,只不过那一双眼睛看着涟漪的方向十分警惕。
邓意扫眼青岑,她跟赤幽一道成长,胜似一体,觉得危险的时候,更依赖赤幽。
“对不住。”
一道女声响起,饱含悲伤又充满歉意。
雨水渐渐在涟漪之上汇聚,慢慢地,形成了人形,而别处的雨势渐小,直至再也不见。
雨停,邓意终于看清望星湖那鬼的容貌。
是个眉清目秀的女鬼,身着白色古服,不过……这古服仔细瞧着,像是丧服。
邓意苦中作乐,看样子是个千年女鬼,这颜值可以算得上是鬼中西施了。
女鬼看着邓意,道:“我就想试试你,得知你是降鬼人,我不知该如何信你……”
邓意挑眉,举着自己哆啦A梦的手,说:“现在试出来了?”
女鬼欠了欠身,以示歉意,又唯唯诺诺道:“你的魂灯跟那些人的不一样……你修的是医道,但今日看来,好像又不是医道……”
邓意嘴角一抽,这是鬼黛玉么,刚才又是天雷,又是鬼火,可一点也不楚楚可怜。
女鬼抬头,空中乌云渐渐散去,低语:“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她又看着邓意,“你叫阿意,对么?”
邓意颔首。
女鬼想靠近邓意,又因惧怕降鬼人,只好立在原地,“阿意,你能帮帮我吗?”
邓意冷淡:“可你并不全然信我。”
女鬼惨白泛青的面庞露出矛盾的表情。
邓意:“要我帮你什么?”
就在这时,阳光穿透乌云缝隙,见状,女鬼用雨水聚成的人形立刻“哐”得全部散开砸入池塘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阿意,我在望星湖等你,伤了你,对不住。”
邓意思忖,盯着归于平静的湖面,良久后才站直。
结果一扭头就对上了吴尘的目光,邓意又是窘迫,又是无措。
邓意选择低头看青岑:“青岑,回去吧。”
“嗯嗯。”
青岑回到了玉竹棍,邓意也收起了魂灯。
吴尘问:“阿意,你修的是医道吗?”
邓意低着头,点点脑袋,又摇了摇。
吴尘叹口气,语气轻快些,“算了,我不问了。”
邓意抬眸看他,那双桃花眼太过清澈,除了担忧,邓意都瞧不见其他情绪,这少爷是真的担心她吗?
邓意扁下嘴,“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对吧?”
吴尘一笑,“嗯。”
邓意抬起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看着手腕上的剑印,道:“剑印的誓言能增加么?除了昨晚的,关于我的一切,你都能保密吗?”
吴尘颔首:“能。”
吴尘说“能”之后,剑印外围又多了个墨色的圆,圈住了盘旋龙纹。
邓意觉得腕上有点痒,低头一看,发现了这个变化:“吴尘,这个怎么……”
吴尘淡淡道:“我所承诺的越多,剑印就越完整,直到我再也许诺不了你什么。”
“那最完整的是什么样?”
吴尘温柔一笑,没有回答。
邓意觑着他的笑容,慢慢垂下手臂,内心依旧纠结。
静了许久,邓意坦白道:
“邓家降术医人焚鬼,吴尘,我所修之道,是降道,也是医道,但还有我自创之道。”
“自创之道融于医道,我自称为……”邓意话语变轻,“鬼医道。”
吴尘重复念:“鬼医道……”
这之后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剑障内只剩下彼此浅淡的呼吸声。
等鬼气消失殆尽,吴尘弯腰从土中拔出无成,收了剑障。明明入了土,黑橡色的剑鞘没沾上一点泥泞。
吴尘蹙眉看向北侧:“阿意。”
“啊?”邓意晃神。
“我们快走吧,有降鬼人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把剧情写完整,两章并一章更晚了,抱歉抱歉~
以后可能经常会更的比较晚,如果写的慢的话……(捂脸)
*
前12个留言的送红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