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去书房,为玻璃柜里供奉的佛陀上了一炷香。
卞红云静静在书房待到天亮,自从请来这尊佛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到过这个女人了。
她并不是很害怕,之前请的大师说过鬼害人没那么容易,难道死去的人还比活着的人厉害吗?要真是那么厉害,他们也不会死了。
鬼吓人就是为了吓破人的胆,要是自乱阵脚只会给它们钻空子。她小时候就敢拿铁锹把蛇砍成两半,没道理现在还会怕一个弱到只能入梦的女鬼。
卞红云心里默念:冤有头债有主。
念了三次心下稍定,真要论起来对女鬼弃之如摒的是沈建宾,撞死她的是货车司机,痛下杀手的是她的母亲,她卞红云才是丢尽脸,还帮人抚养儿子的原配!
她好像记得女人叫……小英。
小英……
一个月后,卞红云的肚子却突然大了起来,肚皮鼓鼓囊囊像是怀了双胎。
卞母接到电话赶过来时,卞红云已经吓得发疯,她的指甲几乎划破卞母的衣服,卞母拍着她的背:“冷静,冷静。”
卞红云凄厉道:“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她!”
情绪激动之下,还能看出来胎儿印在肚皮上的小手,但这对母女可没一点迎接新生命的期待,卞母面色复杂的看着女儿抱着肚子,痛的在地上翻滚成一团。
沈永泽找人查清楚自己小叔一家的破事之后,难得在阳台抽了一支烟,他刚刚给单宁打电话,单宁没接回了一条微信:正在上课。
沈永泽手指犹豫良久还是敲下:事情有眉目了,你下午还过来给睿睿上课吗?然后摁了回车键。
他没看单宁怎么回,吸进肺里的烟像一种劣质香精,从舌尖到牙膛都弥漫着一种苦味。沈永泽把烟头摁了,才拉开玻璃门进去。
刘妈夸张的挥手嫌弃道:“跟谁学的抽烟?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沈永泽:“好了,刘妈,我就抽这一次,又苦又难闻,我以后都不抽了,洋洋呢?他不是请假了吗?”
刘妈熟门熟路的拿着脏衣篮,捡他搭在沙发靠背、衣架边、浴室挂勾上的脏衣服,一边忙一边说:“早上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小叔眼看着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你小婶就想着带洋洋见他最后一面。”
“人家毕竟是亲父子,你妈也不好拦,把洋洋交给她又不放心,只能自己也跟过去。”她拍一下沈永泽的背,沈永泽让开沙发,刘妈从沙发上收起一件衬衣,“衬衣要干洗吧?”
沈永泽被刘妈一拍,熬了一夜木顿顿的脑子才转过来弯,“去医院,还去找小叔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刘妈一脸奇怪:“早点喊你你不去,整天睡大觉,八点,现在……”她看了一眼座钟,“十一点半,估计都见完了吧。”
他不是交待过不能带沈永洋去医院吗?两个被鬼缠上的人聚一起,难道就能负负得正吗?沈永泽抓起外套就跑!
只留刘妈在身后说:“你带西装外套干嘛?我要送去洗的!”
单宁手机震动一堂课,她们这一节是语法课,加上蹭课的学生乌泱泱占了整个阶梯教室,单宁课间休息的时候,蹲下身从座位溜到后门,趁着老师扭头喝水的功夫成功脱逃。
她的微信界面还停留在沈永泽那里,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第三人民医院,五号楼第八层ICU,速来!急急急!!
单宁一边扫共享单车一边把气放出去,透明的气体如同长龙一样,猛然飞升到天际,树林呼啸之中单宁“睁开”了眼。
她看到了。
“洋洋还小。”沈永泽摸着沈永洋的头对单宁说。
他赶来的时候,沈建宾已经从ICU特护病房搬到一个封闭单间里,屋里充满奇异的黄色符纸,卞母正在背后狠狠扼着沈永洋的脖子,沈永洋抓着她的手,眼睛暴突喉咙只能发出嘶嘶地喘气声。
沈永泽怒火冲天,踹门进去一把抓住卞母的头发往后面扯,“你想死是不是?”
卞母尖叫着抓挠沈永泽的手,沈永泽本想叫人过来,却发现沈永洋已经晕了过去,他的小叔前胸画满古怪的线条,眼皮不时抽动好像在遭遇什么酷刑……
他们现在正在医院楼下的长椅边,单宁坐在椅子上一半的身体被身后巨大的榕树遮住,侧脸落上斑驳的影子,她说:“过来让我看看。”
沈永泽轻轻推了一下沈永洋的背,沈永洋怯怯地走上前,单宁握上他的手,沈永洋小声说:“好冰啊——”
他身上的绳子不断翻腾膨胀,就像受了什么酷刑一般,发出无声的尖啸,单宁说:“你的手怎么还出汗呢?是太晒了吗?”
沈永洋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就是喜欢出汗。”
单宁再一用力,绳子开始从沈永洋脖颈间崩溃消散,从窗户朝里面“看”,趴在沈建宾和卞红云肩头的女鬼身影也开始变淡,但它仍旧死死的扒着两人的脖子,扯着他们的头发。
单宁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它浓重的恨意。
沈永泽手机又响了起来,沈妈妈说:“你小叔在抢救,医生说熬不住了,上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沈永泽颓然地放下手机,他不断地看向单宁,希望她能给小叔一次机会。
他还记得小时候小叔不是这样的,沈建宾的个头比沈爸爸还高,一个人就可以占一个沙发。
沈永泽刚放学抱着狗进门,家里人都在看电视,沈妈妈嫌脏,一边做饭一边让他把狗丢出去。
只有沈建宾呵呵一笑,连人带狗都抱到自己怀里,“不就是一条狗吗?永泽想养就养,你妈不要小叔要,走,跟我回去。”
他眼睛酸涩,最后还是开口对单宁说:“单宁……你帮帮他,你帮帮我小叔,他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