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放下酒杯,开口道:“奉孝,当年在阳翟——”
“对了,明公。嘉想用那蠨蛸杀个人,不知明公意下如何?”
郭嘉几乎是与曹操同时开口。曹操见他虽然面带醉意,但神色认真,知晓人这是要谈正事,便也正经了神色,道:“这蠨蛸创立,本就不仅是为了情报……只是,奉孝想要杀的,是何人?”
“这一人,是县尉王易。他在任职之处,勾结山贼,贪赃枉法,势力颇深,只是,他与兖州多人交好,虽然内在不堪,在外却有盛名,明公若是明着动手,怕是有些麻烦。”
“既然贪了,便没有什么麻烦。”曹操沉声道,“正好,孤需要一个人来当整顿兖州官吏的筏子,这个人,奉孝不必动用蠨蛸。”
“嘉明白了。”郭嘉点头。曹操既然已经有所打算,那他不必多言。
“只是,明公,此事你若想如此处理,那要杀的,便还有两人……”说着,郭嘉将一张木牌背面朝上递予曹操。这种独特的软木上面所写的名字,都是蠨蛸近来特别留意之人。
“张邈?”看到木牌上的名字,曹操双眉瞬间皱了起来,“奉孝,孟卓乃刚正之人,更是孤之挚友,你怎能——”
“明公,王易与张邈是多年的交情。若是明公动了王易,定会使兖州人人自危,只有除了张邈,州中才能彻底安定。”
说完这句话,郭嘉便沉默下来,等着曹操最后的决定。那张木牌被曹操紧紧握在掌中,他的手指一遍遍抚过上面内凹处,直到木牌变得温热,才听他沉声道:
“孟卓与孤,是生死之交。若是只因为这点猜测便杀了他,定是不妥。此事,奉孝莫再提了。”
在来之前,郭嘉就知道曹操与张邈是近十年的交情。袁绍曾经让曹操杀张邈,曹操都未曾听之,在讨伐陶谦前,更曾将家人托付给他。所以,曹操此时杀他的可能性,的确微乎其微。
然而在这世上,人心是最不可测的。在生死关头可以性命相托,在富贵之时却反目成仇,并不少见。
“奉孝,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人,是谁?”
郭嘉一顿,从袖中拿出最后一张木牌,递给曹操。而当曹操看清上面的名字后,竟比刚才看到“张邈”二字后还要惊讶。
木牌上的名字,正是那早期跟随曹操,四方游说,为曹操成为兖州之主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陈宫,陈公台。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郭嘉才离开曹府。曹操嫌他夜寒还穿的那么单薄,就赏给他一件墨色貂裘,命令他必须回家之后再脱下来。
“你这是从关中回来了?”
看到等在曹府门口的是乾玖,郭嘉微有些诧异。乾玖沉默的将郭嘉扶上马车,而后冷声道:“昨日晚刚到的濮阳。”他未说的是,他刚到濮阳,便风尘仆仆的向郭府而去,结果却被告知,郭嘉不在府上。
那一瞬间的失望,让他对着等了将近半夜才等到的郭嘉,说话声音又冷上了大半截。
当初,郭嘉与荀攸前往巴蜀,后来又游历各地,连一贯相随的夕雾都未带在身边,却偏偏带上了当初年仅十一岁的乾玖。更在他回颍川后,让乾玖前往关中历练。经着风吹雨打长大的少年,稚气全然褪去,虽未及冠,但眉宇间已是如成人般的成熟。
然而,让郭嘉尤为心塞的是,这磨练之后的幼狼,虽然本事见长,但那毒舌冷情的性格,不仅丝毫没变,还愈演愈盛。
“曹操要杀张邈和陈宫吗?”
蠨蛸的任何事情,郭嘉都曾让人单独抄录一份交给乾玖,所以乾玖知道此事,并不让他意外。郭嘉摇头,无奈道:“生死莫逆之交,而且我不过是猜测,主公怎么可能会同意下手。”
“是吗,”乾玖道,语气有些许嘲弄还有些幸灾乐祸,“那么,他这兖州怕是永远做不安稳了。”
“主公不杀,只是还顾着旧情。然而,有些人,并不值得这份信任……也罢,既然要整顿兖州,索性就闹大一些,借他们之手破而后立也好。”说完,郭嘉又遗憾道,“可惜了,这回出兵徐州,又只能抱憾而归了。也不知陶谦那老匹夫的命,何时能拿下来。”
“陶谦吗……”乾玖如狼一般眯起双眼,“这两次仗打下来,担惊受怕的,他的命,怕是不长了。”
郭嘉听了这话,目光微滞,而后立刻明白了人的意思,唇边勾起一个笑容:“可以一试。若是能早些让陶谦归天,这徐州,没准还是能吞得下的。”
初平四年,谷子刚收完的季节,曹操再次率领大军攻伐徐州。有了上一年的经验,经过训练的青州兵愈战愈勇,不出两个月便略地至东海之地,陶谦心惊,乞求讲和,却不知自己早就没了谈判的资本。在如此境地之下,他的乞求只是在告诉曹操,这徐州已无任何力量与曹操的军队抗衡。
然而,就在又取得一次大捷之时,兖州却传来消息。吕布趁曹操率大军攻打徐州,兖州空虚,遂带着他逃出长安的旧部联合内贼攻打兖州。如今,除了甄城、范县与东阿还在坚守,其他各处,皆已陷落。
而最讽刺的是,迎吕布进兖州的,正是东郡守备陈宫。而那张邈,亦是在之后不久,就归顺吕布。
人心易变,却不知究竟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与谋,还是那份逐渐膨胀起来的野心。
兖州是曹操的后方,决不能有失。曹操心急如焚走入大帐,却就看到郭嘉气定神闲的坐在案后,面前的一张牛皮地图上面,早已画好了回军的路线。
“明公莫急,这兖州,我们慢慢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