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被缯氏抱着,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她和哥哥的院落。
昨天夜里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看着就让人觉得冷。阿生裹在厚厚的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大披风里,盘腿坐在门口看雪景。屋里在烧炭,炭火上烤着香料,暖暖的熏得人昏昏沉沉。
吉利踩着雪进来,脱了木鞋换了袜子,才跑到阿生身边,拿冻红的手指捏她的脸蛋。他最近添了个捏人脸蛋的毛病。“如意为什么不开心?”
阿生被冻了个哆嗦。“没有。”
“骗人,你明明不开心。”
“阿兄,我跟你嗦,冻柿子特别好吃。”
吉利眼睛一亮:“我让李媪去做。”
“李家阿母不到三十,你就叫她李媪合适吗?”
吉利双手开弓将阿生脸蛋上的肉往外拉:“我的乳母,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阿生:“呜呜呜呜呜。”
吉利:“我比你大,你要听我的,你也得叫李媪。”
阿生:“呜呜呜呜呜。”
缯氏看不过去了,过来解救阿生,被吉利甩了个巴掌。阿生一开始只是陪着双胞胎哥哥打闹,到了这时候就肃了脸,张开小手挡在缯氏身前:“缯家阿母是我的人,打她就是打我。”
吉利面子上没下来,坐在一旁生闷气:“她只是个下人。”
阿生大声说:“谁教的你下人就可以随便打了?祖父都没有随便打过人!今天这事,你不道歉,我就不跟你玩了。”
吉利也火了,大声说:“不玩就不玩!”
两个小豆丁分别坐在床榻两端,把脖子歪成90度,故作姿态不去看对方。
吉利越想越委屈,他家香喷喷的如意为了一个老太婆跟他翻脸,虽然打人是他不对,但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拉扯间甩到了。结果如意不依不饶,上纲上线。这么想着眼眶就红了。
阿生也委屈啊。这糟心的封建时代,连小孩子都有草菅人命的思想。关键是周围的婢女仆妇没一个觉得哥哥不对的,都觉得是她小题大做。捅到母亲那里,估计也觉得是她不对。最开明的爷爷年纪又大了,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小鼻子红通通的,一抽一抽。
吉利听见这边声音不对了,忍了半天没忍住,跑过来一看,好嘛,宝贝妹妹已经鼻涕眼泪糊一脸了。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学祖母的样子抱着她哄:“如意乖乖,不哭了,是我错了。”
他说了两遍,发现自己不能像大人一样将阿生抱起来,又跑到阿生正面扮可笑的鬼脸,自己拉自己的脸颊肉。
阿生抽抽鼻子:“你要跟缯家阿母说,以后不会无故打她的。”
吉利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给缯氏道了歉。缯氏不敢受,跪在地上给吉利和如意各行了一个大礼。
事情到这里圆满解决,连带着吉利乳母李氏的待遇都提升了,至少他不再称呼她为“李媪”了。
吉利还是很聪明的,他能够敏锐地感知到问题的本质。阿生生气的关键不是“动了她的人”,而是“对下人不好”。既然阿生介意,他至少面上要当个更良善的主人。
然而糟心的一天还没有结束。
阿生和哥哥用小勺子挖冻柿子吃的时候,丁氏所在的正院乱了。黑夜里亮起烛火,小婢女跑来报信,接着屋里的仆妇就变得人心惶惶。她们中多数身上都打着丁氏的烙印。两个小主人吵架她们不慌,丁氏有事她们就慌了。
“怎么了?”阿生抬着小脑袋问。
乳母史氏如今是双胞胎院里的大管家。她不安地回报:“郎君在夫人屋里打人,说是……说是……张氏的屋子里进了毒蛇。”
“大冬天的,毒蛇?”
史氏咬牙,哭天抢地:“二位小郎君,张氏这个贱婢要害夫人。”
吉利皱起了眉头,他也渐渐懂事了,隐约有了自己和母亲比其他人更亲密的意识。
阿生冷漠地看着屋里哭丧着脸的婢女们,手敲桌板:“哭什么?伤人了吗?死人了吗?伤了多少?张氏的孩子怎么样了?母亲屋里谁被打了?因为什么原因被打了?母亲怎么样了?祖父祖母知道了吗?请医问药了吗?”
婢女们:……
史氏:“……这些都还不清楚。”
吉利生气了。“不清楚你哭什么。”他越来越能够跟得上妹妹的脑回路了,“如意哭起来比你好看一百倍,只会哭,要如意就够了,要你们何用?做你们该做的事。”
阿生:……虽然道理对了,但老哥你的表述方式我很不满意好吧。
曹腾和吴氏的反应很快,临时派了两个人来管事,这个晚上算是勉强挨过去了。阿生和哥哥并排躺在床上。哥哥已经打起小呼噜了,阿生还睁着眼睛睡不着。
她家不是世家。
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句话。她不是文科生,但曾经隐约听人说过,在古代一个家族是不是世家,从下人身上就可以看出端倪。而她目前所在的这个家族兴起的时间太短,底蕴太浅,嫡长孙的院子里都处处是漏洞。
路很长啊。
阿生偷偷将头靠到哥哥肩膀上。
吉利同志,我们面临极大的革命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什么说的,卖个萌好了。叽叽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