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致收到信的好心人：』

『这是一封源自于穿越司下属实习生的求助信。』

『我在大学毕业后，于■■年■■月■■日加入时空管理局下属的穿越司，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我很荣幸的成为该司的一名实习生。』

『我的工牌号暂定为■■■■■，保密级别是D，一个看上去很不妙的字母，不过教导我们的老师说不要把隔壁□□基金会的级别弄窜了，D级保密人员在穿越司这里不是炮灰，是签订了合同的正规实习生。』

『我坚定拥护穿越司前辈的说法，鼎鼎大名的穿越司怎么可能欺骗我们呢，据说解约的赔偿金是一套北京二环内的四合院？这个话题就扯远了。』

『理论上像我这样的实习生有上万人，转正的合格率仅为百分之一，也就是说一百人可能只有一人合格。我对于自己能否合格，充满了信心，因为我是这一期千人培训班里的第一名，还被上级点名要人了，如果我都无法转正，其他人就更难了，何况穿越司对新人的福利很不错，允许在任务里使用外挂辅助功能。』

『外挂辅助很方便，我在培训期间使用过，加上我自身过硬的基础能力，成功达到了十次高分成绩。外挂辅助系统移植在实习生们的精神意识之中，具备全方位地图、剧本下载、自动对台词、监视和禀报实时动态等等功能，我们穿越司大部分的服务对象是穿越者，有穿越者，就必然有闹出乱子的世界，实习生的任务通常是负责稳定穿越司下属的剧情世界。』

『说到这里，想必阅读者就明白了吧，我参与了实习生的第一场任务，也是决定着未来分配到哪里的重要任务。』

『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前往《多罗罗》的动漫分区世界，扮演里面的男主角百鬼丸。事实上我这个世界有所耳闻，在主世界上学的期间，我就听说过这部很虐的漫画，后来传言改编成了动画，不过我对这类向来避而远之，所以了解程度就停留在我百度百科过多罗罗是谁、男主角是谁的程度上……』

『不过没有关系，我下载好了《多罗罗》的剧本，而且穿越方式是最靠谱的婴儿穿。实习生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不能一蹴而就，我在婴儿时期有足够的时间去啃剧本，发挥我写论文的能力，写出一百种演戏方法。』

『就在我和其他实习生准备就绪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穿越司的上级部门，传说中的时空管理局派遣人员下来视察，也许是为了展现出实习生优秀的一面，也许是对我们充满了信心（？），穿越司的领导们决定关闭实习生的外挂辅助功能，让我们直接进入剧情世界！维护剧情的任务不变，扮演的角色不变，唯一改变的就是丢失了外挂。』

『事情如你所见，我的实习生外挂辅助被取消了，剧本没来得及看完。我承认，这一点是我的重大失误，我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好在我大致的扫过一眼，百鬼丸的剧情任务就是打怪升级、与女主多罗罗踏上旅途的过程，只要讨伐魔神的主线不出现偏差，世界意志会主动推动我去接触那些人，偏离一些支线剧情没有问题……』

『大概、也许是没有问题的，自由发挥的程度反而提高了，有问题的仅仅是百鬼丸这个角色。是的，我抽到了任务里的下下签，原本我要好好发挥一次，谁能想到这个角色一瞬间变成了本次最恐怖的任务。』

『百鬼丸的设定是出生前被亲生父亲献祭给了魔神，魔神实现了醍醐景光的愿望，国家风调雨顺，而代价就是夺走百鬼丸的身体。』

『没错，您没有看错，我在出生后失去了十二个器官，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脸毁了，脊椎没了，四肢没了，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和躯体，附带一个证明我是男性的器官，没有让我直接变性。』

『幸好魔神不吃男性的■■，也幸好我是动画版，不是漫画版，据说漫画版是丢失四十八个器官，我琢磨那样活着的还是人类吗？可能古神之貌也不过如此，颜值跌破了人类的极限吧？』

『所以说……被父母舍弃，活下来已经很难了，试问我该怎么完成剧情？』

『怎么找到女主角多罗罗？怎么分辨出哪个人是哪个人？』

『恕我直言，我没有侮辱西方神系的意思，这不是噩梦开局，分明是要把我送进地狱里还要求我积极向上的爬回天堂啊！』

『在我转世成功之后，我戳了发送信件的功能无数次，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我不知道这封信会发送到哪位先生或者小姐或者不知名的存在手里……但请您看在我的经历丰富了您饭后闲聊的份上，把这封信转发给穿越司的部门。』

『不胜感激！』

『一位真名被合同保密的██实习生-百鬼丸留。』

未知的虚空之中。

似乎有神秘的存在看完了，而后噗嗤地笑了，转手就把信件移到回收站里去了。

“穿越司那种垃圾部门，还有人信？傻了吧。”

……

十四年后。

在河岸旁有一个扎起头发的少年下水捕鱼，手上的刀剑插中游动的鱼，又伸手抓住了一只在沙子上爬行的螃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精致漂亮，整个人好似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下一秒。

螃蟹在奋力反抗下，挥动钳子夹住了他的鼻尖，怎么扯也扯不下来。他的“眼神”慢慢看向螃蟹，无动于衷，既不会感觉到痛，也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

因为……这张脸就是一副被人雕琢出来的面具。

然后，少年干净利落地捏碎了钳子，拎着自己今天的食物走上岸。

与他一起生活的寿海完成自己的雕琢工作，沧桑的脸上有了一份笑容。他拿起两个如同人类双腿的“假肢”走过去，“百鬼丸，试试新的腿，你上次追逐速度快的动物有些行动不便，我为你重新打造了两个腿部，以后也不用担心被水浸泡了需要晾干。”

名为“百鬼丸”的少年没有反应，灰褐色的瞳孔一片虚无，折射不出外界的光芒，他看不见、听不见，更没有人类应有的疼痛感。等到寿海拿走他手里的食物，他才慢一步地理解了对方的大致意图，神情冷漠地走向了屋子里。

他坐在席子上，脸庞稚嫩，不多时，自大腿处安装的双脚就被取了下来。拆下之后，他就剩下了包括臀部在内的上半身，没有皮肤的体表被白色的布条层层包裹住，灰扑扑的衣服穿戴在瘦弱的身体上。

寿海早已习惯这般残忍的景象，心头仍然低叹一声。

“百鬼丸……”

他的养子把人类活成了另一种姿态。

这个战乱灾荒的时代，可怜的人有很多，但是比得上百鬼丸的经历的人却没有。他在捡到百鬼丸的那天是自己最绝望，企图自杀的时候，可是看见河水里飘来的木盆子，亲眼目睹襁褓里的弃婴，他被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

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渴望死亡，而一无所有的婴孩渴望活下来。

他无法再轻易舍弃生命了。

至少在抚养百鬼丸长大成人前，自己不能死去，他要教导会这个孩子生存，实现他人不可想象的奇迹……他相信这个坚韧聪慧的孩子能够做到。

注意到百鬼丸鼻子上的细微夹痕，寿海笑了一声：“又被螃蟹夹到了。”

他回去拿准备好的新面具过来，在盒子里崭新无比。所有的面具是他根据百鬼丸残缺的五官，一点点精心绘制后雕琢出来，吻合了百鬼丸失去的那张脸——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有着细长的眉毛，睫毛浓密的双眼，挺翘的鼻梁，不是很薄也不是很厚的嘴唇，恰到好处的五官给人宁静舒服的感觉。

“我给你戴上，这是你十四岁的脸。”

寿海摘下百鬼丸原本的面具，平静的看那张触目惊心的脸庞，对于他这种年龄的老人，美丑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谁会嫌弃自己孩子的容颜？

何况……百鬼丸并不“丑”。

戴上之后。

他欣慰地看着百鬼丸，如同见证又大了一岁的孩子。

“百鬼丸，这是十四岁。”

他牵住少年同样是假肢的右手，在地上滑动，教导他写会“十四岁”。每一年，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教他年龄该怎么写，他怕对方没有形成“年”的观念。

百鬼丸面无表情地任由他牵着手指写字，写了三遍后，少年收回手指。

这表示已经学会了。

寿海称赞道：“百鬼丸，你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很高。”

百鬼丸依旧是沉默。

寿海不在意，或者说这样才是正常的情况，他带着百鬼丸走出去，用火去烧烤生食，教导喜欢直接吃鱼蟹的百鬼丸如何掌握吃饭的技巧。

实际上，这些百鬼丸都会，只是他觉得生火太麻烦了。

这具身体非常健康，受到魔神之力的影响，他不仅身体素质高于人类，常见的毒物都毒不到他，然而养父的恩情不是一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他在养父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吃掉食物，但是到了养父面前就会安分地吃熟食。

味觉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舌头。

百鬼丸与寿海坐在火堆前，比起野炊好的是他们有坐垫，在烤好鱼后，寿海就把插好了烤鱼的树枝递给了百鬼丸，百鬼丸把面具移开少许，开始进食。

面具无法动嘴巴。

寿海坐在对面看着他的面具一阵苦恼：“我无法找到合适的材料，嘴巴能动，或许就可以让你不用摘下面具了……”

这些话，对于听不见任何声音的百鬼丸来说依旧是废话。

他透过面具，“看到”的是一团白色火焰。

那是寿海的生命火焰。

在寿海不知道的面具背后，百鬼丸的灵魂也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百鬼丸能够信任谁，那必然是目前养大他的寿海了。

这种下达的任务不靠谱，上司全去拍马屁，坑死员工的机构，百鬼丸已经无法对穿越司产生什么信任感了。他知道实习生的一项政策，死亡就是真的死亡，在招生容易的情况下，穿越司不会浪费多余的力气在一个实习生身上。

在失去了外挂辅助功能之后，他与原著人物的待遇没有什么区别。可能优势是——自己有上辈子的知识？知道日语怎么写？

这么想一想，穿越者没有惨到底啊。

“……”

百鬼丸咽下口中的鱼肉，食如嚼蜡，想象自己吃下去的是穿越司的人。

在用完餐后，他专心消食，不存在的心眼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在“视野”中有许多生命的光芒，植物的、动物的……人类的存在仅有寿海一个人。

通过原著的百度百科，他知道白色的生命火焰代表善良的人，红色代表的是邪物，有一点点红光的生命火焰代表杀过人或者与邪物有过联系、接触。这样的知识储备使得他在前期受到是伤害减少很多，没有看见邪物还无动于衷，百鬼丸身上的气息天生吸引邪物，从小到大碰到邪物都是家常便饭。

所谓的邪物，在他这个穿越者看来和日本的妖怪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妖怪好杀。

前提是——自己穿的是阴阳师类型的角色。

百鬼丸安静的怀念着培训期间用过的阴阳师角色，折扇一挥，百鬼齐出，这种需要以吃人为食物的邪物就像是隔壁的《鬼灭之刃》一样好收拾。可惜《多罗罗》是一个架空的日本战国时代，没有真正的阴阳师，只有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会在自保范围之内斩杀邪物，除了没钱的时候。

不对，他记忆中的这些事情是真的吗？亦或者是自己在穿越之后，凭空幻想出来的？为什么他十四年来没有见过一个穿越司的人？

不不，他是穿越者吗？

还是说有邪物制造了一场幻觉，篡改了他的记忆？

在重度残疾患者的“强制安静”下，百鬼丸自闭了十四年，偶尔开一开脑内剧场，丰富一下自己穿越者的精神。他也分不清楚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空茫茫一片，是工资？是正式员工的身份？是现代人的生活？亦或者……只是人类对活下去的渴望？

可能是后者吧……

人活着，是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他不愿意就此死去。

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希望扮演成功，完成任务，最后被穿越司接回去，给予一个及格就行的评价，之后是否成为正式员工都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在经历这样的人生之后。

百鬼丸的脸微微抬起，“注视”到天空上掠过的一只飞鸟，弱小的生命火焰往远处飞去，不知何时会被杀死，却看上去比人类自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