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臣忍不住看向伊藤,面前这个与他面貌相同的男人,冷静沉稳的侧脸,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暗色的光线里,宝石般熠熠生辉。
伊藤同样也转过头来看向时臣,双方目光轻触,但随即马上分开。
时臣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桌子说:“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以及……”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安全回来。”
“……好,哪怕为了……”或许真是身体上的同步性/吧,伊藤同样注视着桌面语气平板的回复道,然后一顿之后,他将之前已经滑到嘴边的话语收回,变成了——“哪怕为了凛,我也会平安归来的。”
——不能说是为了你,就算两人的生命相连,如果伊藤死亡确实会使时臣同样陨落,但是,唯独这句话不能说。
伊藤从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感觉。
与普通人不一样,就算自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做可以达到最优目的,他的每一步都如时钟般精准又精密。
或许能力出众到这一步就会让人看破世情、脱离群体亦或是目空一切,觉得一眼就看得到的结局无聊乏味,可伊藤却不会让自己愚蠢到脱轨,就像人类都知晓目的地是死亡一样,他同样享受过程,享受风景、享受人、享受美好的时光。
他不会出错,他可以达成他的一切目的,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并不会实际感受到后悔、挫败、悲伤、愤怒等人类普遍都有的负面情绪究竟是什么。
可此刻,伊藤却觉得内心有小虫子在轻轻啃噬,带来一阵又酸又苦的涩感。
他有些后悔第一次见到时臣时为了确定自己的能力而对对方使用了那个技能,倒不是对因此喜欢时臣的这个事实感到后悔,而是……伊藤苦笑一下,无法继续“而是”下去——就算时间倒流,他当时依然会那么做,在周遭情况不明朗的处境中,迅速准确的搜集信息是维护生存的第一原则。
只是,对方的现实状况制止了之后的一切可能。
远坂时臣和伊藤一样,都是世间少有的意志坚定之人,就算双方都对自己的感情心知肚明,可是,多余的存在却不会对生活有任何影响,时臣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而伊藤也只是遵守规则、品行良好的房客。
仅此而已。
“那么,接下来的半年,我将会在这里研究术式。”时臣紧接着说出了更加让伊藤动容的话。对这种几乎算是已经托付了全部性命的无条件支持,伊藤停顿一下,才轻声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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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的目的地是非洲。
因为坚信普通人的社会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伊藤保留了每天登陆政府内部网站查看公文的习惯。
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夸耀的技巧,伊藤也只是普通级别的Hacker程度,查看信息略略有余,想要散播或者破坏什么,那并非他的范畴所在。
今天早上,在时臣拜访地下工房之前,他看到了一条信息——非洲战场上出现了无论怎样都无法杀死的怪物。
熟知里世界存在的伊藤第一判断是有魔术师制造出了真正的死徒。
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目标:魔术师,有着高超的魔术理论与技巧、进行了被魔术师协会禁止的研究,正好是可以被选作用以评估魔术师协会、教会机关执行人员武力值以及综合素质的合格人员。
是的,就算已经通过大量数据对那些有可能被派来猎杀自己的人有所判断,可为了更加精准的把握事实,唯有用双眼亲自见证才更准确。
依照以往的经验,官方内部公文向外传播到对公众开放有一段时间的保密期限。非洲又是协会势力并未完全覆盖之地,伊藤推断自己可以稍微抢占先机。
将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起就在不断准备并丰富的行李箱拖出,辞别时臣之后,伊藤一刻也没有耽误的直奔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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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的非洲是让人最不舒服的季节,仿若烧烤般的高温天气,悬挂于东方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落下般持续不断的挥洒着能量。
地表温度已经达到了令人恐怖的61.1℃,身体里发出了哪怕汗也要干涸的燥热感。
不过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大概是,明明作为一片人类聚居之地,超出和平国度人们的想象,这里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
苍蝇与血迹、粪便与垃圾,以及明明年龄不大,但在见到陌生人第一时间就可以熟练将自己藏起的、瘦骨嶙峋的幼童……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往关押疑似死徒的美军驻地,也并未像传统魔术师那样直接找寻肇事者的魔术工房,或许越是贫穷越会滋生暴力,伊藤来到了这片区域最大的□□之前——说是最大,也仅仅是一个破败的二层建筑,灰暗到根本看不出原色的墙壁上挤满了各种奇怪的涂鸦,最显眼的是仿若中二病具体化一样,惊叹号般冲击人类眼球的血色大叉占据了整面墙壁。建筑周围围了一圈像是在演电影一样胳膊上刺满纹身、右臂端/枪,然而实际与电影里壮汉们身形相差极大的保(混)镖(混)们。
“用符号标记自己领地的人类与用排泄物标记领地的动物在根本性上真是非常相似啊”,远远看着那毫无艺术美感的涂鸦,伊藤稍微感慨了一句,随后,他动作灵巧的开始跑动起来。
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易从看守人员视觉盲点中突入,巧妙地规避开那少的可怜的摄像头,根本不需大脑判断,仿佛人生来就会呼吸、会吞咽一般,身体在行动的同时已经熟练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风险。
成长于传统魔术师家族的时臣可能有机会掌握这些哪怕普通军人都无法熟练应用的技巧吗?伊藤在见到对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时臣甚至对现代设备,无论电脑还是个人终端都一窍不通。
伊藤却可以,在悄无声息的潜入后,悄无声息的从看似首领的人身边拿过对方的手/枪,利落的单手上膛指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在经过紧张刺激的三轮俄罗斯轮/盘、一段诚恳又充满激励的谈话后,这个名字长达几十个单词、简称为巴布鲁的□□首领,决定听从伊藤的建议,将自己的手下暂时供他使用。
于是傍晚的时候,基地里分散走出了十几个孩子。贫穷又充斥暴力的区域,早已将这些孩子培养成合格的□□分子,对于伊藤给出的装备以及行动方案,仅仅一下就可以机灵的领会。
之后,在更晚一点的时候,通过这些过分成熟的孩子在指定区域安装的信号增强器以及小孔成像摄像机、对、也就是俗称的针孔式摄像机、摄像头,还有必须要感谢关押死徒所在的美军基地的先进设备与完全网络,伊藤成功切入了到了他们的监控摄像当中。
这边的工作就算到此结束,毕竟伊藤的目的只是要观察评测魔术师之战,之所以在死徒存在的地方安放摄像机以及切入监控网络,也不过是为了给更下一步的计划做铺垫而已。
那个死徒的命运在开始时就已经注定——死于魔术师的暗杀或者陷入普通人的残酷研究当中,无论哪个方向都凄惨至极的境地。
伊藤站起身,决定出去实践一下他从时臣那里学来的判断地脉以及魔术气息的方法。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如法炮制,在那个制作出死徒的魔术师周围也安装上监控设施——之前在与时臣的相处中就已经注意到,魔术师似乎对这类普通人频繁使用的科技用品并不十分在意,所以这才是适合观测魔术师行动的最好方法。
再之后的行动大概就是观察与追踪了,能制造出死徒的家伙无论怎么看也不可能太轻易被打败,所以算是十分有价值的香饵。
另外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伊藤的脑子里闪过自己半身的身影,他还想挑选合适的机会,为樱带回一套或者几套魔术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