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像被一根钉子钉在了原地,身体一寸寸僵硬,脸色迅速沉下去。当然不是因为光速打脸而感到尴尬,而是这些人极有可能来者不善。
在沙漠里,绿洲代表着旅人的第二条命,那些人倘若见了绿洲,必定要在此修整一番,若是行商路过倒也罢了,可听声音那马蹄狂乱,纵声谈笑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常年混迹在此的马匪!
敢在沙漠中讨生活,多少都有那么两下子,若放在平时,西门吹雪绝对有实力叫不怀好意者血染黄沙,如今他内力已空,又带着重伤不能动的女人,再加上昨夜被突袭,他必须时时警惕,随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抱着人,又调头走回去。
绿洲里有一片长满荆棘的灌木丛,灌木与黄沙一色,只有面向阳光的那一层生长着青翠的绿叶,荆棘密密麻麻地铺盖在黄沙之上,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西门吹雪矮身钻进去,荆棘刮破他的衣服,尖刺扎进皮肉里,他浑然不觉,一直钻进最深处。
他非但不能拔剑劈砍这些荆棘,还要任由自己被刺得遍体鳞伤以保护它们的完整。
钻进去才发现,荆棘下竟有一条浅沟,他抱着达斯琪跳进去,一条腿跪下,一条腿支起撑着胳膊,数条荆棘将两个人团团包裹住,一大队人马便已到了眼前,马蹄正落在灌木边,与两个人的藏身之处近在咫尺。
西门吹雪和达斯琪不仅被荆棘围着,同时也被这些人围了起来,幸而藏身之处十分隐蔽,没有人发现他们。
来者果然是马匪,个个身染血腥,拖着包裹和财物,有几个人的腰间甚至还挂着几棵血淋淋的人头。血伴着组织黏肉正沿着灌木往下滴,达斯琪被西门吹雪仰面抱着,视线刚好与断头相对,她喉咙不停滚动,已忍不住要呕吐。
眼前忽地一黑,冰凉的手掌盖在她眼睛上,西门吹雪悄声道:“别怕。”
达斯琪不怕,海军清剿海贼时大都是先招呼一顿枪炮,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场景她见得多了,若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她还当什么海军?她只是饿了太久,骤然闻到腐肉血腥气,想吐。
她努力抬起手,把西门吹雪盖在她眼睛上的手往下,死死拉捂住了口鼻。
虽然呼吸不畅,但胃里舒服多了。
浅沟狭小,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女人湿热的呼吸打在手掌上,西门吹雪活了近三十年,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冰凉的手掌竟有些发热发烫,一路热到了手腕,他沉默着,默默移开了手,然后拉起达斯琪自己的手盖在她的脸上。
达斯琪看了眼他的脸,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眉头微蹙,警惕地盯着前方的人。
达斯琪小声道:“你别紧张,他们不会发现的。”
西门吹雪道:“我不紧张。”
达斯琪道:“可是你的心跳得很快啊。”
西门吹雪:“……你别说话。”
“好。”
几句话的功夫,马匪们开始砍伐周遭干枯的灌木,生起火堆,再从包袱里拿出新鲜的肉块来,放在那一湾泉水中洗净,撒上各式佐料,再用木棍串起,放在火上烤。
火上架了个锅子,添满水,依次放上白菜、香葱、蕨菜,几块大肉用刀子一块块削好放进去,又依次放进了好几种压腥的香料,最后再撒上一把红艳艳的辣椒,锅子一盖,盖不住四散的香味。
恶心的血腥气一扫而空,小小绿洲里充满了浓郁热烈的香气。
达斯琪捂住口鼻的手按住了胃,企图把辘辘声给按回去,当然是徒劳无功,这只会让声音更响。
算起来,她在来到这里之前,G5军舰曾驶入一片迷雾中,转了两圈便彻底迷了路,永久指针也跟着失灵,航海士揪着头发天天把脑袋往甲板上撞,带着船没头苍蝇似的航行了两个多月,船上食物匮乏,海军们想钓个鱼,船舷上坐了半天,连条虾米都钓不上来,厨师搬出了储存的发了霉的黑面包当应急粮,就这么生生吃了半个多月,她的上司斯摩格先生本就极度讨厌黑面包,等驶出那片见鬼的海域时,听见面包这两个字都想吐。
达斯琪本以为离开迷雾海域就能附近的岛上好好吃一顿,没想到打个盹的功夫居然到了沙漠!她已经一天一夜零一个上午没吃东西了。
这是……牛羊肉的香气吧……嘶吸溜吸溜
猛咽口水之际,她忽然听见身后也传来一阵饥鸣声。
西门吹雪的脸这次真的有些发红了。他杀人前有个习惯,那就是斋戒沐浴三天。
换言之,他吃了三天的水煮青菜,这个神圣的习惯让他此时饿得手脚发软,头晕目眩。
这一天一夜一上午,他也只是喝了点水罢了。
饥肠辘辘的时候,闻着烤肉的香气,看着别人吃得满嘴流油,欢声笑语不断,这简直是一场酷刑折磨。
马匪们很快吃饱喝足,稍稍收拾了一番,呼喝着骑走了,饿得眼前发绿的两个人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将一锅肉连菜带汤喝了个干净,烤的肉吃得只剩一根骨头丢在火堆里。
火堆只余灰烬。
马蹄声远去,达斯琪不自在地动了动:“我们出去吧。”
西门吹雪道:“等一等。”
达斯琪道:“那些人还会回来吗?”
这倒不是,主要是腿蹲麻了,身上没有力气,有点起不来,得稍微缓缓。
日光愈发焦灼,即便头顶有荆棘挡着也实在烤得慌,总蹲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西门吹雪蓄了点力气,一鼓作气,钻了出来。
他的手腕、两臂、后背、双腿,甚至包括脸颊都被划破,一丝一缕地往外渗着血。他把达斯琪放下,自己也躺了下来,手背放在唇边,吸允着不断溢出的鲜血。
“你还好吗?”达斯琪扭头去看他:“饿的话,或许这水里面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