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郊野,五条宅院,刚下了新年后的第一场春雨。
五条晴光坐在屋脊上,身边灰黑色瓦片的缝隙间,已有一小丛一小丛嫩绿色的苔藓钻出来,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远方,金红的夕阳已到了山峦凹陷处,在薄薄的暮色之上,铺了一层更艳的霞彩,一直染到她月灰色浴衣的边缘。
五条晴光微眯着眼,仰起头,将手中酒樽送到唇边,啜了一口,在温暖的夕晖中,“噗嗤”笑出声来。
她想起了上午跟养父母的谈话。
爸爸说,作为五条分家的养女,再过三年,等她完成学业后,就要按照家族世代的规定,前往五条本家,侍奉这一代的家主五条悟。
五条晴光并没有反对,毕竟她曾经是一个倒在五条宅院门前,不知身世,连记忆都失去的孤女,遵守家规也好,报达恩情也好,去侍奉家主都是应该的。
她原本以为,所谓“侍奉”,不过是到位于东京的五条本家,做做杂事,听家主使唤,介于家人与侍女之间的身份?
不过,妈妈又隐晦的暗示,除了操持家务,如果家主喜欢的话,她还可以成为他的女人……
据说,家主是一个英俊潇洒,拥有咒术世家五条氏最高天赋——“六眼”的青年,未来也会是咒术界的最强者。
如果,她能被家主看中,并生下一个传承“六眼”天赋的小孩……
爸爸妈妈的想法真的好笑啊!
身份尊贵的家主大人,又久居繁华时尚的东京,怎么能看上她一个乡下女孩?
五条晴光想的是侍奉家主几年,等他娶了正式的夫人,就请求他们的恩典,放她自由,从此漫游天下,寻找自己的身世。
尽管五条一家对她很好,五条晴光的心底,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来处。
尤其是最近,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力,都起了奇异的变化……
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响动,五条晴光起身,走到屋面边缘,低头一看,有个瘦小而敏捷的身影,极快的沿着栏杆、柱子,往屋顶攀爬。
“中也?”五条晴光略讶异的呼唤。
那人灵敏的一个筋斗翻上来,落在她面前。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身材矮小,但五官俊秀,体型精悍的红发少年,此刻,正用两道锋利的,微带怒意的目光看她。
五条晴光是五条敦一捡回来的,而这个少年,则是五条晴光捡回来的。
两年前,她到横滨城采购物品,在擂钵街附近的小巷里,发现了这个浑身是伤,神志不清的少年。
除了名叫“中原中也”之外,他也忘记了关于自己的所有事。
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共情,五条晴光没有报警,而是大胆的把他带回了五条家……
五条晴光教中原中也读书、习武,他很听她的话,叫她“姐姐”,他们相处的很好,如同姐弟。
但对其他人,中原中也总显的有些警觉、冷淡,近来还多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
比如现在,他的眼神就是不善的。
“你又喝酒了?”中原中也盯着五条晴光手里的酒樽。
“嗯啊,你要不要来喝一口?”五条晴光朝他摇摇酒樽,眼角眉梢都是挑逗。
她喜欢喝酒,酒量也很好,中原中也的酒量很差,多喝几口就会醉,而醉倒的他很可爱,随便捏脸摸头也不会生气。
于是,五条晴光又伸手到中原中也脑门,想给莫名生气的他顺顺毛。
“才不喝!”中原中也头一甩,红着脸低吼。
五条晴光这才发觉,他的怒意或许不是来自她手里的酒。
“什么事啊?”五条晴光问。
“阿虎说,你答应去五条本家了?”中原中也反问。
阿虎,就是五条分家的世仆虎太郎,平时带着中原中也做些杂役,是个开朗、琐屑,孩子心性的老头子。
“没这么快,三年后吧。”五条晴光点点头,奇怪他怎么会问起这件事。
“姐姐,你不要去!”中原中也激动的一步踏到她面前来。
五条晴光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他灼灼发烫,宛如有暗火跳荡的瞳孔中。
咦,他究竟为了什么事而如此愤怒?
“为什么?”五条晴光越发奇怪。
“因为,我,我——”中原中也喘了一口气,嗓门降沉了些,“不想你去,侍奉那个人!”
说到“侍奉”,中原中也的眼中火光又一霎暴涨,面颊透出更浓的红色。
“哦,家主吗?”五条晴光释然的笑了。
这孩子,只是担心她去“侍奉”别人,会因此受劳累,受委屈吧?
“没事啊,反正我过去,也只是做一些杂事而已,我现在不也天天做么?”五条晴光又伸手,终于揉到了中原中也头发。
她很喜欢他的头发,浓密,柔软,颜色很漂亮,使他看上去,也像一头漂亮而彪悍的红狐狸。
他从前总是乖乖的给她揉,最多抛过来两道略微羞涩、不满的目光。
但这一次,中原中也忽然抬手,扼住了五条晴光的手腕,把人猛拉到面前来。
“喂!”五条晴光有些生气了。
尽管她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两人关系亲密,平日练武打闹,肢体接触也很寻常。
但自从跟五条夫人谈话之后,五条晴光总算觉悟到了,自己到底还是个女孩子。
现在,他的五指箍着她的手腕,她的胸膛差点撞进他怀里。
这么近的距离,五条晴光可以看见中原中也的喉结,急促而无规律的滑动着,仿佛有强烈的情绪,眼看要失控。
她猛然发觉,捡回来的小孩已经长大了吗?
尽管身高有些遗憾,但他俊朗的面部已有了硬朗的轮廓,胸膛厚实,臂膀也十分有力,鼻端浮动的,是他夹杂着怒火,野性勃发的男人气息?
“中也,你想挨揍?”五条晴光沉着脸威胁,掩盖心头一晃而过的尴尬。
中原中也呆了一下,仓促后退,在两副胸膛间拉开些许距离,但并不放手。
“阿虎说,姐姐去本家,并不只是,做杂事的。”他说的有些喘,显得心急,但又有什么难以言说。
“哈?这老头,真多事……”五条晴光虚虚的笑,似乎也懂了。
“不要笑!阿虎说了,你可能,可能要成为五条家主的女人!”
“喂……”
中原中也吼出来后,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视线瞟向两侧,都在回避对方。
“咳咳。”几秒钟后,五条晴光先开口了,依然笑嘻嘻的,“说什么呢?我这能算女人吗?五条家主能看上我吗?”
她拍拍己身上灰色条纹的浴衣,脚下的大木屐,接着又化掌为拳,很彪悍的在中原中也鼻尖下晃动。
中原中也被迫的又退半步,继续沉默。
“看吧,在你眼里我都不算女人,家主肯定也一样,白担心什么呢?真是傻孩子!”五条晴光说着,很豪气把酒樽送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
“不!”中原中也突然说话,按住她的臂弯。
“什么?”五条晴光不解。
“姐姐,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