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安静。
成公公脸色骤然一变,对着卜清风怒斥道:“满口胡言,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本事,只不过想哄骗陛下将你从地牢里放出来,现在眼见要露馅,便编出一通瞎话。”
“陛下明鉴,那邪祟的确不是楚予池,贫僧的确没有撒谎。”卜清风语气急切道:“请陛下再回忆一下,那些同根同脉的人里,还有没有其他尚未成年就早夭的——”
“放肆!”成公公疾声打断,声音都异常尖锐,接着又对楚予昭道:“陛下,别听这人胡说八道,他就是个惯会使手段的骗子。”
卜清风忙道:“陛下,贫僧虽然曾行下不端之事,可师父所教的东西都记得,并不是那等行走江湖,仅靠三寸之舌诓人的骗子。陛下身上确实附有邪祟,也确实不是楚予池。还请陛下尽快找到那邪祟真正的生辰八字,不然终日被他吸食龙气,饶是陛下身子骨再强健,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半月,龙体便会大损,接着……接着……”
卜清风剩下的话没敢说完,但他的意思在场人都明白。成公公也没再出言反驳,只迟疑地看向楚予昭,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洛白趴在横梁上,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下方。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楚予池是谁,但听上去像是在说哥哥身上的鬼娃娃。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鬼娃娃的事啊。
只是哥哥的脸色好难看,洛白虽然不明白,但如同心意相通一般,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那心情既痛苦又悔恨,心脏像是被一把小刀给捅开血肉,再狠狠地搅动。
洛白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只觉得胸口好痛,想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又想用爪子在身旁抓挠,将横梁抓得稀烂才能缓解。
“陛下……”成公公颤着声音开口,“陛下,要不您就,您就……”
楚予昭却在此时霍然起身:“回宫。”说完看也没看屋内其他两人一眼,大步走向房门。
就在他走至门口时,成公公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活着的人才最重要啊……陛下!求陛下顾惜,顾惜一下自个儿……”
卜清风也嗫嚅道:“陛下,如果迟迟不除掉那啥的话,他吸取的龙气越多,能力就越强。现在偶尔还能见到形体,以后根本就看不见了。”
成公公此时已是泣不成声,楚予昭走到房门前停了下来,背对着室内人的肩背却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
洛白趴在横梁上,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难过。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脸上也湿漉漉的,抬起爪子去擦拭,发现毛尖上沾着濡湿的水痕。
“本来也是我对不起他,他怪我也是正常,就这样吧。”楚予昭哑着嗓子说了句。
“陛下,您有什么错?又不是您害了四皇子,您不能把什么事都往自个儿头上揽啊……”
成公公声声真切,楚予昭却倏地拉开了房门。清凉夜风拂面而来,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大步走进了院子。
一条黑影从墙头上跳下,几个纵跃来到楚予昭面前:“陛下。”
“红四,回宫。”楚予昭淡淡道。
红四看了眼那大开的房门,看见正在擦泪的成公公,还有那缩在墙侧,尽力减轻存在感的卜清风,也没有开口询问,径直奔园外而去。
洛白也从横梁上起身,跃进园子的深草从中,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轮圆月照顶,两辆马车在十几名黑衣人的护送下,行驶在车道上。这里地处京城最偏远的角落,街道上人迹稀少,只听马蹄敲落在石板地面的声音。
洛白追在车队后方的一侧房顶上,更远的地方,则是那群野猫。它们一直等在庄园外,等小豹出来后,又继续跟上。
如此便形成了一副很奇特的画面。
行进的一队人马后缀着只通体纯白的小豹,而更后方则是一大群野猫,都安静的,悄无声息的向着皇宫方向前进。
当洛白跳过某家房顶的飞檐时,在心底突然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处于一种本能,他感觉到前方似乎不同寻常,蛰伏着未知的危险。
小豹顿住了脚步,两只耳朵竖起,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他微眯起浑圆的豹眼,看见在那大片的浓黑里,有些人影正在蠢蠢欲动。他们都穿着黑衣,头上罩着头套,手中握着的刀刃在月下反出银白的冷光。
他们是谁?他们想做什么?
这个念头才划过脑海,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哨,那些人影全都腾空而起,对着前方的马车扑去。
楚予昭独自坐在第一辆马车里,沉默地闭着眼。
垂坠的车帘偶尔会露出一道缝,月光在那瞬间照在他脸上,勾勒出锋利的侧脸轮廓。若不是身体还随着车身轻轻摇晃,整个人清冷得就好似一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塑。
当听到那声呼哨时,他倏地睁眼,眼底透出凌厉的精光。接着拔出腰间佩刀往身侧一挡,锵一声金戈交撞的脆响后,车帘上霍然多出了一个洞,一支锋利的箭矢也掉入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