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名面相俊美的年轻人,眉目间依稀和楚予昭有几分相似,但身形单薄,气质也更显阴柔。
他行礼平身后,便朗声侃侃而谈:“陛下,臣以为,如今边关吃紧,达格尔人频频进犯我大胤边境,而巢江两岸又遇洪涝,正是内忧外患之际。我大胤子民,朝堂上下,这时候最当做的,就是同心协力,扭转目前的局面。边境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军饷粮草都不能缺,但巢江的水患也不能不治。既然国库空虚,臣虽无甚钱财,却也愿意捐出白银三千两,全府茹素半年,用作赈灾固堤之用,尽上一份心。”
“对对对,禄王说得对。”跪着的李尚书宛若看到救星,“臣,臣也愿意捐出白银三千两,再去巢江畔搭建粥棚,施粥到雨季结束。”
禄王说完这通话后,全殿先是一片静默,接着就陆续响起了应和声。
“陛下,臣觉得禄王所言极是,现在不是清查堤坝垮塌的时候,最紧要的是怎么补救。”
“是啊,禄王之言,下官感触颇深,决定捐出半年月饷用于赈灾。”
“臣也愿意捐出半年月饷。”
……
听着越来越多的附和声,禄王虽然垂着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怎么?你们都愿意替朕分忧,解决国库空虚之难题吗?”楚予昭突然开口。
他声音虽然轻淡,但语气中透出一股慑人的压力,所有人顿时闭嘴噤声,整个大殿重新陷入安静。
“也好,既然禄王如此慷慨,众位肱骨也大义凛然,那么这次工部和户部欠下的漏子,就由诸位来补上。”楚予昭苍白俊美的脸上透出几分阴鸷,冰冷的视线从众人脸上逐次滑过,一字一句道:“诸位真是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刘怀府!”
“臣在。”
“算一算重新修建堤坝还要多少银子。”
“臣遵命。”
随着响亮的应声,从大殿最后走出名清瘦的中年官员,手捧一本册子急急走到最前,也不同楚予昭行礼,直接将手中册子一抖,哗啦一声,抖出长长的一条。
“重采青冈岩,臻口葫芦礁一段,经测量为三里,就需七千两银子,臻口茶垭一段,径测量为二里,因河道崎岖,需八千两银子……”
随着刘怀府的诵读,长长的册子慢慢从这头到了那头,殿上的人也开始不安,互相面面相觑,互相递询问的眼神,脸上显出惊疑不定之色。
洛白对他念的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眼里只注意着楚予昭。刚进大殿时,他还有些担心会被侍卫抓住赶出去,但进来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渐渐也就没有开始那么紧张,脑子里也活络起来。
他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转,看到楚予昭龙座的左边,有一条通往内殿的通道,前方挡着一层比较厚重的纱帘。
他觉得自己若是从那通道慢慢靠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漂亮哥哥很专心地在听那些人说话,不会注意到自己,而隔着一层纱帘,下面的侍卫也不会看见他。
洛白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太棒了,以至于心里都在小雀跃,他开始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向着纱帘后的通道挪动。
“……千源的民夫人工费,每人每天为十文,一个工期下来,就需要五千两银子……”
龙座左侧的纱帘后,立着御茶房小太监双喜。在皇帝上朝的这段时间内,他得时刻留意着龙案上的茶盏,冲泡、续水、两道后换新茶,水不能太沸烫了嘴,也不能太温吞茶叶久久散不开,续水不能太勤,也不能断了杯,得润物细无声地让帝皇感受到熨贴。
这个位置处在接近内殿的通道里,距龙座还有段距离,也算是御前伺奉太监。御茶房的太监,最高奋斗目标这就是这个位,平常都是大太监的差,哪里会轮到双喜这种小太监。
今天一早,当差的大太监就说夜里受了风寒,不能把病气过给皇帝,让双喜去御前伺奉。双喜欢喜得喊了几声爷爷,在其他太监艳羡的目光里,来了乾德宫。
他早被提点过,新皇性子阴沉,做事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倍小心,不可出错,可也没想到,刚御前当差的第一天,皇上就将茶盏给砸了。
不过这不是他的错,他只要放伶俐些,将剩下的差当好就行。
双喜正盯着龙案上的茶杯,突然就觉得身边多了个人。他以为是某位太监宫女,扭头一看,却是名从来没见过的小公子。
小公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模样生得极好看,唇红齿白,眉眼漆黑,若不是束髻戴冠着男装,就像哪个宫的漂亮小宫女。
双喜飞快地打量他,看那发顶玉冠只是宫里的普通制品,衣衫也是普通的白色长衫,腰间系了条同色云纹带,既不是太监,也不似朝廷官员或者王爷。
……这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朝堂上?还,还站在这儿?
洛白终于挪到了纱帘后,他先是看看不远处的楚予昭,对这距离很满意,又对身旁一直盯着他的小太监解释道:“姐姐,我就站站,站一会儿。”
双喜嘴唇翕动了下,却也不敢吱声,只得往旁边移动小半步让出位置,两人就并肩站在纱帘后。
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细小动静,都在听刘怀府念清单,那清单详实得连夏日清凉费都算在里面,但楚予昭半阖着眼,脸上看不出丝毫不耐烦,其他官员也专心听着。
“……修建堤坝所需款项全在这儿了,一共是二十五万三千四百两,如果诸位觉得账目有出入,可以等下朝后,和下官逐一核对。”
大殿中央,刘怀府终于念完长长的清单,将册子合拢收好,垂眸立在了一侧。
楚予昭端起面前的茶盏,拿杯盖轻撇着茶沫,安静的大殿中,能听到瓷器微微碰撞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