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戏酒半酣,王氏正与史家诸位女眷说话,余下各位客人也自有乐子。贾瑚觑见温夫人抱着鸾儿离席暂歇的空儿,闪身跟上,请温夫人暂等他一回。
大家子办寿宴,寿星似是受众人的贺,又能收多少礼物,一日的戏酒乐得多痛快,其实疲累得很。
若是老封君老太太,有小辈们帮着操办寿宴也就罢了,自己给自己办寿宴,从请多少人,请什么人来就开始操心,到寿辰那日的杯盘碗碟都用什么形状什么花样儿的,诸位来客都乐得痛不痛快,提防着有什么突发事件,别提要费多少精神。
闹了半日,温瑛酒有些上头,又兼连日疲累,便借着鸾儿困了要午睡,抱着她回房,正好自己也散散歇歇。
温瑛知瑚儿这孩子日子不容易,心事又重,那日在荣国府时,说到这日是她生辰,本也想趁这个空儿请瑚儿过来散散,正好也叫佑儿佩儿两个和瑚儿学学稳重些。
但想到张姐姐身子未好,荣府一向事都是小姑子管着,要出门交际也是小姑子出面,瑚儿若要来,还要让小姑子带着她来。
事虽是小事,只是一则她夹在张姐姐和王家中间,本就尴尬。几次往荣府去,本就大半时间都在张姐姐处,再拿这事特特去和小姑子说,倒像是帮着张姐姐问小姑子一样。
二则她也能看出来,瑚儿这孩子年虽小,心气儿却高,再加上贾家那个样儿,他对小姑子当也有一二分心结。让瑚儿跟着小姑子来,别心没散成,倒让他思虑更重了。
因此温瑛那日便没开这个口。今日见了小姑子带了瑚儿琏儿来给她拜寿,温瑛便知是瑚儿这孩子自己去求的,又是喜欢他有心,又是心疼他小小年纪如此周全,心内更对他多疼了几分。
是以离席未行几步,听见后面瑚儿唤她,温瑛立时就止了步,笑问:“瑚儿是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
听得是有事和她商议,温瑛本想把鸾儿先给丫头们抱回去,再细听瑚儿要说什么。
但鸾儿见了瑚儿,人也不困了,眼睛也亮了,伸手就叫“瑚大哥哥”要抱,温瑛便无奈笑道:“我本要带鸾儿回去午睡,谁知她见了你也不叫困了。那边亭子今儿没人,也近,咱们那边儿说去。”
一伸手稳稳接住鸾儿,贾瑚嘴角一勾,和温夫人道:“温姨放心,侄儿自小习武,鸾儿虽沉手,侄儿也抱惯了。”
王熙鸾偷偷瞪他,意思是你再说老娘沉手试试!
贾瑚只做没见,跟在温夫人旁边,说了些今日席上如何,家里母亲如何等话。
清风亭三面环水,一面靠石,地势颇高,纵在炎炎夏日不用冰也不觉得热,只因地方儿太小又偏些,是以办宴时便不用。
沿石子小路登上亭子,便有清风徐徐吹来,令人心旷神怡。贾瑚到底才九岁,稳稳当当把鸾儿抱到此处,坐在亭中也不免松了口气。
王熙鸾扒在贾瑚怀里不肯下来,温瑛好笑,强把她抱过来说道:“成日家说瑚大哥哥最好,看你瑚大哥哥抱你走过来一头的汗,你也不心疼心疼?快让瑚儿歇歇。”
温瑛又递给贾瑚帕子,道:“快擦擦汗,被吹了风再着凉。”
贾瑚起身接过手帕,细细擦过汗珠,又擦了手,将帕子递给温夫人身边丫头,也不坐下,直接一礼道:“知温姨今儿事忙,侄儿便不多耽误直说了。”
看温夫人笑着点头,贾瑚便道:“今春二月时,家中敏四姑父调任济南知府,先回京述职并探亲。在京不到一月,林姑父考较侄儿几回,一日说欲收侄儿为徒。”
温瑛深吸一口气,显没稳住神态。
她想到贾家敏四姑爷可是前几科的探花,有名的才子。他如今还未到三十,便已是从四品济南知府。齐鲁之地自来是国之重地,更何况又是山东首府济南。林如海若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出成绩,只怕就前途无量了。而瑚儿能独得林如海看重,可见这孩子天分多高!
若瑚儿真和林如海成了师徒,那林如海将近三十了还没孩子,不把他当亲子看待怕也差不多!
感受到鸾儿震惊的眼神,贾瑚心中一笑,接着道:“只是那时母亲病重,侄儿不能舍了母亲往济南去,因此婉拒了林姑父。林姑父便道人生一世,忠孝最为紧要。等侄儿母亲什么时候病好了,侄儿可随时去找他。”
温瑛没忍住开口问道:“瑚儿,这事儿你娘知道不知道?”
贾瑚道:“此事是林姑父私下和侄儿说的。又因侄儿怕侄儿母亲知道了,心里觉得都是因母亲的病耽误了侄儿读书,更添一重病,是以侄儿便求了林姑父,一个人也没告诉。”
温瑛落泪道:“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想得这样周全。现下你娘身子转好,你若还想去林知府那里读书只管去。”
“再有一两个月,鸾儿便往荣府里上学,我过去尽便宜的,你娘那里我会时时去看,你尽管放心。都有你温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