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睁开眼时,见李言乐正托着腮,一脸迷惘地发呆。
已经很久很久,李言乐都没有过这种失去方向的无措感。
她想起爹爹离家后不久,刘世伯带着各种地契票据和爹爹的一封信来到家中。信中,爹爹说娘亲在北地险要的山谷中不慎跌落,尸骨无存。而如今他也是大限将至,李言乐收到信的时候他已经同娘亲同去了。他已嘱咐当地村民将他的尸身火化撒入深山,让李言乐不必寻。“言乐,生死在天,福祸有命,不必太过强求。若当时慕蝶能放下执著,至少你们母女二人都能安好。爹爹也想在你身边度过这人世间最后的几日,可是我舍不得让你娘亲一人等在奈何桥边,别怪爹爹,也别怪你娘。”
李景祺的这封信很长,细细地列出了家中资产,说了裁缝铺的经营心得,说了哪些人值得信赖,预测了李言乐往后可能会遇到的困难险阻。可当时的李言乐还未看到这些,已慌得全身发抖,她只知道,她的爹爹和娘亲都不在了。她不肯相信这事,拿着信就往外跑,她觉得这是爹爹在同她玩笑,或许等她跑到门口,爹爹就会突然出现,说她是个傻孩子,别人说什么都信。
众人拉住哭喊着往门外冲的李言乐,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被众人拉回来的李言乐呆坐在地上,哭到喉咙沙哑,她能听到周围人安慰的话语,能看到他们关心的神情,可又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她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言乐。”李言乐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无助,沈泽出声唤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
李言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到沈泽时,忽然意识到是他在唤她,唤她言乐。周冉整日言乐言乐地喊她,吴叔、彩霞他们也是这般,即便是路上的陌生人喊她言乐,她最多奇怪那人为何知晓自己的名字。可这两字从沈泽口中说出,就有一种让人难以适应的怪异感,可非要说怪在哪,又难以言喻,只觉心底有些发痒。
回头看沈泽的当会,李言乐的余光注意到吴芝雪的姿态不对劲,她正双手抱头,神色痛苦。见状,她赶忙起身来到吴芝雪面前。
“吴娘子,你怎么了?”
李言乐靠近了,发现吴雪芝浑身发抖,额上全是汗。她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却被她扭头避开。
“吴娘子,我并无恶意,我只想帮你。”
“放过我吧。”
“放过?我没有不放过你。”李言乐虽不解这放过是何意,但她看得出吴娘子此刻并不信任她,赶忙否认了先。
“我同你说过,我要的只有最纯粹的爱,不掺杂任何诡计和私心。所以即便现在成了一对怨侣,我也不后悔当初不顾他们的劝阻嫁进柳家。可你也知道,那都是当初了。”
吴芝雪说着看向李言乐。这一眼,又是甜蜜又是苦涩,还有一种决绝,李言乐觉得她分明是在看自己,又仿佛是在看其他什么人。被她这么看着,她心底竟涌现一丝莫名的愧疚。
“我······”
“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对她没有感情,一切不过是振兴柳家的权宜之计。可那又如何,这并不意味着我乐意接受这些。况且,钱庄的事你又真的信我了吗?你我之间早有嫌隙,又何必非在一处,非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吴娘子这是将自己当成柳家主了?李言乐觉察到了不对劲,想找沈泽求助,却突然被抓住了袖子,吴娘子的眼神变得满是怨恨。
“你同柳风询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柳风询让我变成假疯子,你让我变成真疯子。你最好别留我的性命,否则等我出去,定会将这一切百倍奉还你们将军府!”
吴娘子被他们下药了?李言乐一时挣脱不开,赶忙回头喊沈泽,还没出声,就听沈泽说道“别慌,看她的无名指,指腹是否有青线。”
“有的!”
“拿针扎她的无名指,将毒血挤出。”
听了沈泽的话,李言乐单手握住吴芝雪右手手腕,左手去摸针线包,因着吴芝雪挣扎得厉害,她只好从背后抱住她,再下针。吴芝雪比李言乐要高出半个头,若不是被困了几日,身体虚弱,李言乐还真禁锢不住她。
绣花针刺破皮肤,青黑色的血渗了出来,随着血液由黑转红,吴芝雪也逐渐恢复了神志。李言乐放开她,瘫坐在地上,这几日本就缺水,她又流了很多汗,此刻只觉口干舌燥。她想起岩壁上渗出的细流,便爬起来去接水。
“这水有毒。”吴芝雪的声音带了些虚弱。
听到这话,李言乐刚要触碰到岩水的手霎时瑟缩了回来。她回过头,见吴芝雪继续道“那些白色的果子可以吃。”
同李言乐说完话,吴芝雪有些踉跄地走到沈泽身旁坐下。
“沈家家主?”
“正是。”
“我听说过你。你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应当不只是为救这小娘子而来吧。不论是柳家的事,还是这毒药的事,我恰好都知晓一些,倘若你有兴趣,我们可做笔交易。 ”
“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