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嘴,顾辞正要开口,被谢景一个眼刀刮过,连忙将这话又咽了回去。
射柳顾名思义,即在场上立木杆,系柳条,参赛者骑马射箭,射下柳条多者,便为胜。射柳既是考验骑功,也是考验射艺,加之草场开阔,风向多变且时徐时骤,又增加了额外的难度。
比赛开场。一马当先的自然是八皇子凌逸。他骑术极好,但因为风势变化莫测,他第一箭射空了,好在很快适应了草场的环境,之后两箭全中。而此时,顾辞连箭都没搭上。
八皇子从顾辞身侧打马而过,嘲讽似的故意放慢了速度,他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顾辞道:“小侍女,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等八皇子远了,顾辞瞪了他背影一眼,搭弓射箭。却说这木杆匆忙间摆得不够仔细,顾辞马术平平,但射艺极好,叫她寻了一个好位置,疾箭离弦,一箭三雕。场外立刻爆发出一片惊呼,甚至有小娘子在尖叫。
盖因八皇子大意,没想到一个区区小侍女还真有点本事,到后来他开始认真的时候,顾辞已经一连中了好几箭,位列第一了。场上所系的柳条不算太多,参赛的人又不少,等八皇子奋起追平之后,恰恰场上只剩最后一支柳条,两人同时对准了它。
蜷了蜷发酸的手指,谢景将手收回袖中拢住。姜泽瞥见,低声笑:“顾姑娘怕是还觉得她今儿射箭的手感不错。”
“就让她得意吧。”谢景轻笑。
下一瞬,男子愉悦温和的笑音被箭矢破空的呼啸截断,谢景猝然变了脸色。
场外,卫承安也在看这场比赛。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恰好和场上做最后角逐的二人连成一线。
卫承安猛地瞪圆了眼睛!
落在后侧八皇子的箭哪里是对准柳枝,分明是对准了顾姑娘!
发现蹊跷的不止卫承安一人,但无人敢出声提醒顾辞——箭没射上去,谁敢怀疑一个皇子?
卫承安也有同样的顾忌,但一来他为人正直清高,二来他总怀疑在哪里见过顾辞,所以只一瞬,他张嘴出声。
“顾——”
然而只刚说了一个字,场边忽然一抹青影掠入,身影快到模糊。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见马匹高昂刺耳的嘶鸣!
旋即一匹黑马甩着两个人、发疯似的朝着场外冲了出去!
*
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顾辞甚至不用费力就能被迎面压来的风抵向身后的躯体,两人紧紧相贴。
就在片刻前,她好端端瞄着箭,忽地从身后被人抱住,一个低沉急促的呼吸抵在她耳边:“抓紧缰绳!”
她下意识执行。身后人话音落下的同时,她胯/下的马遽然扬蹄急嘶,电掣风驰般朝着前头狂奔出去!
顾辞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和魂魄已经被颠散了,魂魄还在场上,身体已经不知飞奔到哪儿了。
“吓晕了?”
耳后短暂地撩过一丝温热的吐息,在风中辨认了这破碎的话音片刻,顾辞才终于反应过来身后是谢景。但她没法子说话,因为马还在发疯,她要是一张嘴,指不定要被灌进肚子里的风撑死。
“真晕了?”身后谢景似乎在笑。顾辞有些恼,但还是不说话,她猛地低下头,又猛地往后一撞,然后——
结结实实撞在了谢景的胸口。她原本是预备撞破谢景的嘴,好让他闭嘴别再笑话自己,结果现在只换来他更开怀的笑声。
“哈哈哈…”低沉的笑声被急烈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却恍惚有了旧时的明朗。
顾辞恼得不行,将头偏了一些,侧依着谢景胸膛气道:“你别笑了!”
“好,我不笑了。”谢景这般应,话音却还是衔着清冽的笑意。
又跑了好一会儿,马总算是慢了下来,到最后似踏春出游般徐徐往前,马上的两个人恍若未觉地仍旧贴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景探身,用他的掌心将小姑娘颤抖得不甚明显的双手裹住。他声音极轻,似潺潺溪水:“害怕了?”小姑娘没说话,他便温和道,“别怕,我在。”